柳永《雨霖铃》用词法锥指(5)
http://www.newdu.com 2024/11/29 04:11:52 中国社会科学网 李翔翥 参加讨论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三句是历来为人们所传颂的句子，历代对其评价也甚高。如，宋俞文豹《吹剑续录》：“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比柳耆卿何如？’对曰：‘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郎按执红牙拍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绰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又，明王世贞《艺苑卮言》：“‘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与秦少游‘酒醒处，残阳乱鸦’，同一景事，而柳尤胜。”又，清徐旭旦《世经堂词评》：“‘晓风残月’，一读一销魂。消得十七八女郎度过。”又，清王又华《古今词论》：“柴虎臣云：语境则‘咸阳古道’、‘汴水长流’，语事则‘赤壁周郎’、‘江州司马’，语景则‘岸草平沙’、‘晓风残月’，语情则‘红雨飞愁’、‘黄花比瘦’，可谓雅畅。‘晓风残月’，‘大江东去’体制虽殊，读之皆若身历其境，不能自主，文之至也。” 前人所论可谓颇有见地，切中肯綮。刘永济先生在《唐五代两宋词简析》中说：“‘今宵’二句，传诵一时，盖所写之景与别情相切合。今宵别酒醒时恰是明早舟行已远之处，而‘杨柳岸、晓风残月’又恰是最凄凉之景，读之自然使人感到一种难堪之情，故一时传诵以为名句。”其中“酒醒”，“杨柳岸”，“晓风残月”皆值得注意。 “酒醒”：常言道：“文人有斗酒诗百篇之说，武士有酒助英雄胆之论。”酒是文人写作灵感的媒介，也是最易抒发情感的诱因。离人饮酒，本以酒为麻醉剂来消减愁怀，但酒有醒来的时候，酒醒则无异于愁醒，愁情倍增，所以李太白说：“举杯销愁愁更愁”。 兹举唐诗数例：岑参《冀州客舍酒酣贻王绮寄题南楼》：“醉后或狂歌，酒醒满离忧。”李端《送袁稠游江南》：“欲去行人起，徘徊恨酒醒。”王建《荆门行》：“红烛交横各自归，酒醒还是他乡客。”李廷璧《愁诗》：“更有相思不相见，酒醒灯背月如钩。”韦庄《离筵诉酒》：“不是不能判酩酊，却忧前路酒醒时。” 戎昱《送苏参军》：“忆昨青襟醉里分，酒醒回首怆离群。”许浑《送李定言南游》：“酒酣轻别恨，酒醒复离忧。”许浑《谢亭送别》：“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罗邺《秋日怀江上友人》：“酒醒孤馆秋帘卷，月满寒江夜笛高。”吴融《送荆南从事之岳州》：“遥知月落酒醒处，五十弦从波上来。” 杨柳岸：北宋汴河两岸，多植柳树，至于杨柳和别情有关涉，自汉代霸上、霸陵、霸桥送别始，以后历代相沿不废。到了唐代，亲友别离，折柳赠别，诗人们更是留下了许多伤情的佳句。如李白《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鱼玄机《折杨柳》：“朝朝送别泣花钿,折尽春风杨柳烟。”杨巨源《赋得灞桥柳留辞郑员外郎》：“杨柳含烟灞岸春，年年攀折为行人，好风倘借低枝便，莫遣清丝扫路尘。”韩琮《杨柳词》：“灞陵原上多离别，少有长条拂地垂。” 又举唐诗数例：崔融《吴中好风景》：“夕烟杨柳岸，春水木兰桡。”李端《送戴徵士还山》：“草生杨柳岸，鸟啭竹林家。”孟宾于《献主司》：“忆昔故园杨柳岸，全家送上渡头船。”花蕊夫人《宫词》：“龙池九曲远相通，杨柳丝牵两岸风。”李咸用《送进士刘松》：“忽别垂杨岸，遥遥望所之。”韦庄《送福州王先辈南归》：“明日一杯何处别，绿杨烟岸雨蒙蒙。” 晓风残月：“晓风残月”这两个意象是古代诗人们写作送别诗或者出行时经常爱提到的。这是天还未亮时的景象，这时大自然的一切景象都显得特别凄清，晨风吹拂，残月在天，行人动身，踽踽独行，令人难以忍受。陈匪石《宋词举》云：“‘杨柳岸’七字，千古名句，从魏承班之‘帘外晓风残月’化出；而少游之‘酒醒处，残阳乱鸦’，则又由柳词出。细细咀嚼，当知其味。盖不独与写景工致，而一霄之易过，乍醒之情怀，说来极浑脱极深厚也。” 兹举唐诗数例：白居易《生别离》：“晨鸡载鸣残月没，征马重嘶行人出。” 杜甫《客夜》：“卷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韩琮《露》：“几处花枝抱离恨，晓风残月正潸然。”韦庄《秋日早行》：“半山残月露华冷， 一岸野风莲萼香。”温庭筠《菩萨蛮》：“江上柳如烟， 雁飞残月天。”韦庄《菩萨蛮》：“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韩愈《东方半明》：“东方半明大星没，独有太白配残月。”白居易《生离别》：“晨鸡再鸣残月没，征马连嘶行人出。”韦庄《秋日早行》：“半山残月露华冷，一岸野风莲萼香。”唐求《晓发》：“几处晓钟断，半桥残月明。” 另外，这三句话集中了太多的触动离愁别绪的意象，异常鲜明生动，其妙处在于它的感人和凄美的境界。据《宋人轶事汇编》卷十引《类苑》记载：“邢州开元寺僧法明，落魄不检，嗜酒好博。每饮至大醉，惟唱柳永词，由是乡人莫不侮之。或有召斋者则不赴，有召饮者则欣然而从，酒酣乃讴柳词数阕而已。如是数十年，里巷小儿皆目为风和尚。一日忽谓寺众曰：‘吾明日当逝，汝等无出，睹吾往焉。’众僧笑曰：‘岂有是哉！’翌日晨起，法明乃摄衣就坐，遽呼众曰：‘吾往矣，当留一颂而去。’众僧惊愕，急起听之。法明曰：‘平生醉里颠蹶，醉里却有分别。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言讫，跏趺而逝。”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四句为作者尽情倾吐，别后惨不成欢的情状。良辰美景成虚设，千种风情谁与共，万斛柔情无处诉，相思密意断人肠。这里的“经年”，“良辰”，“风情”值得注意。 “经年”：年复一年。送别诗中常用此词。如，刘氏媛《相和歌辞。长门怨二首》：“经年不见君王面，花落黄昏空掩门。”钱起《寄袁州李嘉祐员外》：“容辉常在目，离别任经年。”刘商《随阳雁歌送兄南游》：“去住应多两地情，东西动作经年别。”武元衡《送许著作分司东都》：“不作经年别，离魂亦暂伤。”陈羽《送殷华之洪州》：“还作经年别，相思湖草生。”白居易《别行简（时行简辟卢坦剑南东川府）》：“念此早归来，莫作经年别。”白居易《送元八归凤翔》：“与君况是经年别，暂到城来又出城。”徐凝《七夕》：“别离还有经年客，怅望不如河鼓星。”杜牧《七夕》：“云阶月地一相过，未抵经年别恨多。”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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