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古至今，屈原、李白、杜甫等多少文人墨客追水而来，溯水而去，他们的身影投映在历史的巨幕上，投映在无形无界的水边，随水而居、生生不息。无独有偶，沈念的散文集《大湖消息》捎来了洞庭之风，让人伫立在浩渺的水边，缠绵悱恻，思量感叹，想要一探究竟——似乎人与自然的秘密也能隐藏在水中。 《大湖消息》分为上、下篇章，上篇《所有水的到访》书写洞庭湖畔、自然生灵的万种风情，探寻人类与环境的互动共融。下篇《唯水可以讲述》聚焦人事风物，走笔人与水之间的风云际会、繁衍生息。《大湖消息》是人的行走、水的意会、生灵共舞的乐章。水是万物生灵的载体，与大地同枕共眠，它表情丰富，调皮起来像孩子，激荡时刻犹如中流砥柱的大力后生，沉静起来，又如满腹经纶的智慧老人。水的喜怒哀乐、人的悲欢离合、万物的相谐相生，都在沈念的笔下缱绻迂回、流向远方、抵达心灵。人类学家洛伦·艾斯利说过，“倘若世上真有魔法，它一定隐藏在水中”。可见，水与岸相扶相携、相偎相依，但水无形，水是没有边界、是最包容的。 岁月经年，在水的涌动下，时间分叉，通向无数个交汇点，稍纵即逝。“水”渊源流长，最早有水有自然的时候，也许人还没有诞生，可见自然界的神秘与伟大。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历史使命，沈念的《大湖消息》以“自然”之眼关注人类与环境的物事变迁，唱出一曲呼吁人们保护环境生态、共同营造人与自然的美好家园、深度剖析人性与时代命运的“多声部”之作。从某种意义上说，《大湖消息》唱出的是作者对人生的态度与追求，是对当下生态环境保护的一种热切的呼吁，写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担当与责任，体现了作者广阔的境界与深刻的悲悯情怀。沈念在行走自然中回归自然，在探寻水的“去路”与“来路”的同时，更侧重于对人与自然的情感体验。他随水而居，在轻涛之上倾听水鸟与鱼儿的声音，观赏水天一色的辽阔。将朴实敦厚的守湖人的奉献精神与对水域的天然情感描摹得真实细腻、生动可感，对毒鸟人的追踪更是进行到底，毫不懈怠。那种情感的自然生发、疼痛的悲悯，都从笔端如水般奔涌，沉静、广阔、深沉，又凝神聚力——“有的鸟飞的时候很轻，像风吹起一片落叶，又像从枪口冒出的一缕青烟”。其细致入微的心灵交汇构筑出一幅神圣动感的自然画卷，给人怦然心动的艺术质感。当沿水路深入洞庭湖，《大湖消息》从水上传来的讯息，让人振奋，又让人沉重。这无界之水养育了万千生灵，人、鱼、鸟、草、麋鹿，所有动物与植物，大地与自然，谁又能离得了水？！而但凡有人的地方，就存在正义与邪恶，湖边有了“守护人”，也有了“毒鸟人”。我们在《大湖消息》中听湖、听鸟、听风、听自然的声音之时，听到了水的密语、鸟的血泪、风的怨恨，而这一切都来源于“毒鸟人”。洞庭碧波、水底世界，鸟和鱼儿是人类的朋友，是自然的赋予，而贪婪的“毒鸟人”在湖上捕杀、投毒，给飞鸟、天鹅等生灵带来残酷的杀戮，严重地破坏了环境链接与生态平衡。由此，沈念的《大湖消息》不仅仅是对洞庭湖湿地的真实记录，更是从生态保护践行者的角度出发，全身心投入到洞庭水系的现状与问题中去，其中大量的参考资料和环保案例带给人们一次实地勘察的精准感受,让人真切地体验到湿地人的痛感故事与执着守望，这种近距离的人鸟触通获得的详细记录是宝贵的历史考证与参考资料。沈念多年以来行走在洞庭湖畔，实地勘察、遍访湿地，这种忘我的付出精神，让人不觉想起明代的地理学家徐霞客，这位思想前卫的旅行家并不是单纯为了寻奇访胜而游历四方，更是为了探索大自然的奥秘、寻找大自然的规律而风餐露宿、身体力行，在山脉、水道、地质和地貌等方面的调查和研究都取得了超越前人的成就。沈念的《大湖消息》亦是对洞庭湿地的一次全景式的扫描，从鸟类到麋鹿、江豚、黑杨，他对这些动植物的生态环境与命运发展都有详尽的记录和描写。这种只身投入和寻访自然的精神与徐霞客有着相同的意味。 而《大湖消息》下篇的《化作水相逢》讲述了在洞庭湖岛洲的少年为了供姐姐读书，与父亲去洞庭湖畔割芦苇，在黑色的沼泽地迷失了方向，最终这条年轻的生命消逝在这里的故事。少年的命运有着生活的悲苦与无奈，令人扼腕痛惜。从另一角度观察，大湖是动植物的衍生之地，也是渔民创造、奋斗的生存之家，依水而居的渔民就得依赖这取之不竭的洞庭之水。《人间客》则讲述了一位长得如白鹤的唱戏女子流落到洞庭湖畔，被渔民许飞龙所救，最后两人缘定终身。在水边的日子自然就活成了“鱼”，也许真是对鱼的杀戮太多，许飞龙最后在湖里捕鱼时船翻人亡，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他葬身大湖，身体被鱼吃掉。沈念以诗性的语言讲述湖边的种种生态与生活痛疼，情感充沛、内里深邃，充满了对生命的思考与关切。其以水的辽阔和多元对话人与自然，既沉潜于水，又拍浪惊岸，集天地风云、水土之交，化人鸟之缘、时代之变，融合人文地理、故土乡情，余味悠长，予人深思。令人不觉想起《瓦尔登湖》中的“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并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然后从中学习，以免让我在生命终结时，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活过”。而《大湖消息》来自自然，它的宁静与火热、悲苦与欢欣，都是生命的延续与活着的象征。 如此，沈念的《大湖消息》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不是偶然，他带着世纪的风，给我们捎来自然生灵和与水有关的种种，让我们能触摸岸的疆域，窥探水的密语，在带给我们欢畅、悲喜、获得的同时，更见证着时代变迁下的日月星辰、万物生长，传递给我们的是无界之水的深邃渺远，是探寻人与自然的生态密码，也是万物生长的文明印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