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来不由己,去也不由己。 一种语言来到我的嘴里,一种文字来到我的手上。 我想叙写天地万物、生死寂灭,不仅仅是描摹故乡的风物世情;我想探寻人世万般的更替与守持,不仅仅是叹惋故乡的物易人非;我想复现生命原初里的幽邃和光焰,不仅仅是记录童年的琐事趣闻;我想要自由自在游弋于时间之流,不仅仅是复现逝去的光阴。 我想要尽力看到一些细微的东西、宏阔的东西、短暂的东西、恒久的东西;看到一些看不到的却又真实切实的东西。 我想写生命,写人类,写命运。 我想写生命和人类在这世界上如何存在,想写命运在这世界上如何运转。 我想写人何以为人,人为什么活着。 我想写“我”的由来和归宿,“我”何以为“我”,“我”为了什么活着。 但我很可能什么都没写出来…… “本自无家可得归,云边有路许谁知?” 我为此苦恼,却也释然。 这一系列短文原本不在我的写作计划之中。之所以会写,和《文汇报》时任特聘首席编辑潘向黎有绝大关系。记得是2014年,潘姐向我约稿,然而,我并没适合“笔会”的文章。我写的主要是小说,除了偶尔写点儿创作谈之类的,几乎没写过散文。 两年后,我心血来潮写了《上山拾菌子》发表在“笔会”,接着又发了《奶奶的茶园》。这两篇散文都是写故乡施甸的。我想,要不写一系列这一主题的短文吧?“笔会”编辑部几位老师商量后,让我在“笔会”开个专栏。想过好几个专栏题目,最后选定的是“云边路”。 云边路,是依稀的来处,也是渺远的去处。若细扣字眼,最初的想法是,“云”即云南,“边”即边疆,“路”呢?自然是指我在施甸这云南边疆小县度过的十九年。但我想把“云边路”的写作领地大致圈定在保山,而不仅仅是施甸。保山下辖施甸县、龙陵县、昌宁县、腾冲市和市政府所在地隆阳区。保山不仅有高黎贡,还有松山、怒江、澜沧江……这些高山大河,是被我从意识深处当做“故乡”的地方。 我自己都没想到,“云边路”这专栏,竟然很快就写出了不止三十篇。那些注定跟随一辈子的记忆,在我写作十多年后,闪耀着簇新的光亮,自己打开闸门,奔涌至眼前。不过,“云边路”的写作和小说很不一样,材料是直接从现实记忆里捡拾来的。写了四五篇后,新的困惑产生了:这样书写究竟有多少价值?实在有太多人在写记忆写乡村写亲人写习俗了。我所写的,有什么不一样么?伴随着困惑,“云边路”一篇又一篇地持续产出。转眼之间,“云边路”就要从专栏变成一本书了,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渐渐明了,要在“云边路”的世界里建构怎样一个“文学世界”:和我的记忆有关,和我的当下有关,还和保山的历史和现实有关。个人经验和地方历史交织,“云边路”里的保山才能成为一个细微而宏大、复杂而立体的文学地理。而最终,“云边路”不应该仅仅是指向一个人或一个地方,而应当指向生命和世界。 作为“附录”的《我和我的村庄》,是我刚刚开始写作时写下的二三十篇更短的短文。编订书稿时,忽然想起这组文字,意识到,这是“云边路”的源头。故乡的山川草木,是早早就召唤过我的。然而,我走到别的路上去了。如今,它们终以新的面目呈现。 希望我的文字,能够照亮故乡僻远的高山大河和悠远的蛮荒岁月,也照亮自己的生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