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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漫游冷酷仙境 读《冷记忆》

http://www.newdu.com 2020-10-21 东方早报 佚名 参加讨论

    波德里亚的《冷记忆》更像一叠以书的形式出现的私人笔记本,随意而放松,不带任何目的和责任地四处游荡,谈论女人、美国、南极洲、色情电影、梦、迈克尔·杰克逊、玫瑰、天主教、猫、阿尔法·罗密欧跑车……就像爱丽丝不断有各种奇遇一样,他也不断记录下自己那些奇遇般的句子。
    
    

[法]让·波德里亚著 南京大学出版社
    “我是真实的!”爱丽丝说着就哭了起来。
    “假的就是假的,哭也没办法变成真的。”特威度迪说,“再说,也没什么好哭的。”
    “如果我不是真实的,我就不会哭了。”爱丽丝破涕为笑,她感觉这一切都很荒谬。
    “我想你不会以为那些是真眼泪吧?” 特威度迪用十分轻蔑的口气打断了她。
    这是《爱丽丝镜中奇遇记》里的一段对话。我正在读波德里亚的《冷记忆》,所以这段话很自然地让我想起了他那著名的“幻觉理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都是某种超仿真的拟像,一切——无论是爱、战争、生命,还是大海、冰镇啤酒、托尔斯泰——都是幻觉。而这又让我想到了《黑客帝国》(事实上,你很难不想到):“救世主”尼奥显然就是一个未来版的爱丽丝。他突然发现自己身处的世界是由一台超级计算机——也就是所谓的“母体”MATRIX——控制的虚拟图像(爱丽丝进入镜中世界),于是,为了摆脱机器的控制,寻找真实的世界,他展开了历险之旅(我是真实的!)。而当他终于找到了MATRIX的“系统设计师”,对方却告诉他这一切——包括他的历险,甚至他自己本身——都只是另一个更庞大的程序的一部分(我想你不会以为那些是真眼泪吧?)。然而,众所周知,《黑客帝国》故事的灵感源头不是爱丽丝,而是波德里亚。导演沃卓斯基兄弟是波德里亚的超级粉丝(他们要求演员在看剧本之前先去看波德里亚的书),在电影里他们用一个细节向波德里亚做了小小的致敬:主人公尼奥手里拿着一本波德里亚的著作,《仿真与拟像》。据说他们甚至曾经邀请波德里亚出演电影中“系统设计师”的角色,但——很遗憾——被礼貌地拒绝了。
    如果波德里亚接受了沃卓斯基兄弟的邀请,那么他就又多了一个身份:演员。正如斯特恩斯所说的,“波德里亚永远不会得到确认。这就是他的诱惑。”这个1929年出生于法国兰斯一个普通公务员家庭,2006年死于巴黎一间普通公寓的男人,一生都在难以确认的各种身份间游移不定。当然,他是哲学家,但很多时候哲学家这个称号对他而言似乎过于严肃,也过于无趣。毫无疑问,他是作家, 但仅仅称他为作家似乎又显得太轻浮(再说,在法国,又有谁不是作家呢?)。他是个大学学者,但最终却连教授也没当上。他是个社会学家,但早早就脱离了社会前线。他甚至还是个摄影家(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他在世界各地举办了一系列独具风格的摄影展)。他自称是“知识的恐怖主义者”(多么抽象的身份!),要用“理论的暴力”去攻击原有的哲学体系。而在他的笔记式回忆录《冷记忆2》中,他则将自己描述为“二十岁时是荒诞玄学家——三十岁时是境遇主义者——四十岁时是乌托邦主义者——五十岁时是横跨各界面——六十岁时是病毒和转喻——这就是我的历史。”
    这是典型的波德里亚式的自我总结。暧昧,含糊不清,有一种冷淡的诱惑,一种低调的卖弄。在波德里亚那里,悖论不是例外,而是真理。也许我们可以把斯特恩斯的话修改一下:波德里亚永远不想得到确认。这就是他的诱惑。这就是时代的诱惑:这个时代也不想得到确认。从某种意义上,波德里亚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哲学代言人。虚拟。碎片。多样化。混乱。游戏。物质至上。这些是波德里亚的关键词,同时——很显然——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关键词。
    不过,波德里亚哲学理论的核心内容其实并不新鲜。客体世界对于主体的侵入,客体世界权力的不断增长和主体权力的逐渐枯萎,这只是一个人类古老主题的新说法。这个古老的主题就是对自我——作为主体的自我——的迷惑和追寻。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与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关系?从《奥德赛》到《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从博尔赫斯到村上春树到保罗·奥斯特,我们从未停止过对这个主题的挖掘(即使明知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甚至早在1921年,罗素就在《心的分析》里写道:“世界可能在几分钟之前被创造,但却拥有记得虚拟往事的人类。”然而,随着互联网和媒体的飞速发展,随着全球化情不自禁的到来,是波德里亚将这一古老主题推向了极致,他宣称客体已经彻底战胜了主体,所谓的自我已经消亡,人类已经或终将完全生活在客体的统治之下。《黑客帝国》则将波德里亚的观点做了最有效的传播。电影里有一句广为流传的台词,抵抗军首领孟菲斯带着尼奥参观不受MATRIX控制的芝加哥废墟时说:“欢迎来到真实的荒漠。”我们可以把这句话套用在波德里亚身上,但跟孟菲斯正好相反,和沃卓斯基兄弟邀请他扮演的那位“系统设计师”一样,他对所谓“真实的荒漠”毫无兴趣(因为真实根本就不存在),他只关注——也只能关注——这个虚拟的冷酷仙境。他,他所有的著作(甚至包括他的摄影作品)似乎都在对我们说:“欢迎来到冷酷仙境。”
    如果我们把波德里亚那些理论性的代表作,比如《象征交换与死亡》、《完美的罪行》、《仿真与拟像》等,看成是在向我们阐释“冷酷仙境是怎样形成的”,“为什么我们要——并且不得不——来到冷酷仙境”,那么他的系列回忆录《冷回忆》(1-5)就是他在这个冷酷仙境里兴之所至的漫游——就像爱丽丝那样。这使《冷记忆》在波德里亚的作品里显得相当特别。实际上,较之一套书(一共有五本),它们更像一叠以书的形式出现的私人笔记本。打着“回忆录”的旗号,波德里亚似乎惬意地彻底放弃了理论性著作中不可缺少的主题和系统性,他随意而放松,不带任何目的和责任地四处游荡,他谈论女人、美国、南极洲、色情电影、梦、迈克尔·杰克逊、玫瑰、天主教、猫、阿尔法·罗密欧跑车……他摘引、转述、编造、比喻、胡思乱想、自言自语……就像爱丽丝不断有各种奇遇一样,他也不断记录下自己那些奇遇般的句子。
    他提到雪:日常的经验就像雪花那样落下。它是非物质的,晶体的,微型的,它掩埋了所有凹凸之处。它消除了声音,吸收了思想和事件的共鸣,风有时也会以意外的强度将经验驱散。
    他谈到语言:空间就是让一切不位于同一个地方的东西。语言就是让一切不意味同一样东西的东西。
    他发出奇妙的感慨:要是能从侧面观看太阳,那会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他把思考和性连接起来:笛卡儿自己承认,每天只思考两三分钟。剩余时间,他骑马,生活。而每天思考十四小时的现代思想家们,又是些什么人呢?正如巴特在谈论性的时候所言,在日本,性只表现在性事中,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而在美国,却是哪里都有性,只是性事中没有性。因此,我们也可以对思想做出如下评价:在笛卡儿那里,思想存在于思考中,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而在现代世界中,思想无处不在,就是思考中没有。
    他描述水:水,本身是肃静的,却只期盼着发出声音。水本身是静止的,却只期待着流动。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必须抑制自己继续引用这些句子的欲望——它们太迷人了。这些懒散的段落短的只有一句,最长也不超过一页。它们像格言,又不是格言。它们像玩笑,又不是玩笑。它们像诗,又不是诗。它们好像说出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它们既合理又荒谬,既疯狂又清醒,既认真又无聊。它们闪烁着,星星点点,仿佛一面碎成无数片的镜子,你已经不可能指望它们拼凑出什么完整的镜像。它们一如既往地那么波德里亚,一如既往地展示着波德里亚对于碎片美学的爱好。它们给人一种感觉:要么是这个世界本身早就已经碎了,要么是波德里亚刚刚把它打碎了。
    在评论小说家卡内蒂时,他说:“令我激动的不是他作品的整体,而是其中的一些部分。这部分就像是语言短暂命运的一个核心,一种发出片刻光芒然后就消失的致命粒子。同时,它使得即时转变观点、幽默和激情成为可能。”这段话难道不是更适用于他的《冷记忆》吗?而在谈到自己的另一本著作《致命的策略》时,他说:“你几乎可以将每一段都变成一本书……我想把事情简化……去掉一些东西……在空间之中产生真空,这样就会发生碰撞和短路。”
    是的,你几乎可以将下面的这一段变成一本书。
    当她跳了一夜舞,于凌晨五点的时候睡到我的身边,这是一段美妙的时刻。我假装睡觉,她是知道的,在她的身体里还回荡着晚会之夜的回声,现在静静地躺在我的身旁,可是晚会的音乐还在她体内继续爆发。被单下面一冷一热,处于她那疲倦的、因灯光和运动而过度兴奋的身体和我的身体之间。而我的身体很卑微,一动不动,用我那微温的身子吸引着她。某种嫉妒感加重了这种奇特的并列:一个身体跳过舞,另一个身体睡过觉。但是,一个身体的表面电荷消失在另一个身体的梦的深处。相反的情形也很美,当我回到家,躺在她熟睡的身体旁边。庆典的兴奋熄灭在另一个人的热量中,熄灭在她那同谋般的寂静中,就像夏末的沙滩上的寂静,阳光还很温暖,但已经无人享用。
    是的,这几乎就是一本小说。或者,你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一本小说。通过一种松散的形式,却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密度。这让我想起他的同胞,法国新小说的主将之一让·艾什诺兹。J. P. 芒谢特在一封写给艾什诺兹的信中说:“在你的《切罗基》里,除了大量的离奇古怪的谜语互相掺杂在一起之外,真正的神秘之处就是它站得稳,令人着迷,而且好笑。可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和所有的当代小说一样,它都是用边角碎料拼凑出来的。”或许,这正是为什么波德里亚似乎在当代小说家和艺术家那里更受欢迎、更受追捧的原因:因为他的风格超越——或者说覆盖——了他的观点。(在一次采访中他高兴地说:“我的语言形式几乎比我用这语言表达的内容更为重要……这不是观点的问题——早已经存在太多的观点了!”)和那些对他哲学观点的混乱和破碎大肆攻击的哲学家不一样,这个时代的小说家和艺术家看重的不是观点,而是风格。事实上,只要我们稍加观察就会发现,如今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观点。观点就像真实荒漠里的废墟。而在这个后现代的冷酷仙境里,风格几乎就是一切。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冷记忆》不仅是波德里亚可读性最强的作品,同时也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冷记忆》里快照式的段落,与他色彩鲜艳、构图独特、充满奇异感的摄影作品形成了一种对位和呼应,奇妙的是,这些理论的边角料似乎比他的理论站得更稳,更令人着迷,更波德里亚化。它们那冷漠的温柔,那充满自我感的雪、笔记本和汽车,那被折射的无数冷酷仙境的破碎镜片,那爱丽丝般的忧郁的好奇……以至于到最后,“波德里亚”这个词让我们直接想到的更接近于一种颜色,一种氛围,一种笑容,而不是一种哲学。
    我看了好几遍《冷记忆》。但我觉得我似乎永远不可能把它们真正看完。因为你可以从任意一页开始,从任意一页结束。你可以看一小时,也可以看一分钟。但始终留在我脑海里的,是《冷记忆2》里第56页的一段话,或者说,是一幅图像(一幅虚拟图像)。它提醒我,不管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不管我们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自我,我们都只能在这个有早晨、下午和夜晚的世界里继续活下去。它就像一个有迈尔·戴维斯的爵士乐伴奏的电影长镜头:
    确实,早晨的时光是最美的。然后,便是烟雾,下午是呆滞的情绪。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又显出大楼紫色的身影。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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