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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玺小说《欲醒之殇》《塬上》:底层思维及其异化超越

http://www.newdu.com 2020-02-20 《十月》 李晓东 参加讨论

    陈玺虽然到广东东莞多年,心和笔却依然留在陕西的黄土高原上,自美国作家福克纳“邮票说”之后,中国作家也纷纷命名自己的“邮票”,如商洛是贾平凹的“邮票”、高密是莫言的“邮票”,陕北塬上,也应该算陈玺的“邮票”。而且,不同于贾平凹笔下传统的商州,莫言营造之传奇的高密东北乡,陈玺的黄土塬,是世界最厚的黄土层,中华文化之起源地与积淀最深之所,同时也时时为外界风气所感染。尤其是市场经济高度发展、现代科技手段与思想观念无处不在的今天。因此,陈玺的黄土塬,是传统与现代交织、老观念和新事物对接、新形象和老样子并存的模样,特别在底层。
    关于底层,中国现当代文学产生了形形色色的名词,“国民性”“零余者”“小人物”“中间人物”“打工文学””底层写作”等等,当然,也有许多“新形象”,如梁生宝、孙少平等。但这些人物,都带有作者理想化的色彩,或多或少,有些高大上的品质或小资的格调,身份虽在底层,面目却有些超脱了,行为方式更加理性或者周全。而陈玺这两篇小说中的多数人物,其思维方式,行事逻辑,依然停留在地道的底层,而超越者,又走了邪路。
    《欲醒之殇》故事的结局,谁也没有料到,志宏居然开着车,撞死了水秀的儿子。儿子死了,杀人者志宏被判刑,水秀疯了。在传统观点看来,出轨者终受惩罚,恶有恶报,大快人心。然而,深入思考下,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会产生?本来是件小事情,即使出轨,也不是要命的事,在当今社会,即使偏远的农村,也很能接受了。造成这一结局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当事双方的不知妥协,各不相让,而这,正是底层思维的典型表现。因为微信,结果造成人命大案,在这一漫长过程中,任何一个环节上停下来,都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不可挽回的后果。
    事情从一开始,就被底层思维控制了。担心老婆被她曾经的追求者,现在做结扎手术的医生接触,德胜代替妻子去接扎,结果被医生暗下黑手,废了功能。无论农民德胜,还是县医院做手术的胖医生,一个满脑子“男女授受不亲”的旧思想,一个假公济私,故意伤人,完全不考虑将造成的后果,或者认为,一个农民,翻不起大浪,自己的背景、资源完全可以摆平。
    事情的确不了了之,然而,后续的后果是严重的,虽然始作佣者已退场,大幕却才徐徐拉开。
    男性功能的丧失,使一对原本恩爱的夫妻各寻出路。德胜迷上了打麻将,水秀则看着手机视频自慰。两种形式,一早已有之,一属于新兴,性质其实一样,都在借助其他人暂时摆脱或忘记欲望的尴尬。结果,德胜先赢后输,越陷越深,欠下巨额赌债。水秀同样越陷越深,先通过微信邂逅志宏,发生婚外情,本来是久旷之后的性欲释放,结果一发而不可收。怀孕、私奔、生子,每一步,单独看来仿佛都是理性的,甚至可视作真爱的结晶,可同时,每一步都在错误的路上愈奔愈远。
    当德胜发现了妻子和外人私通怀孕后,再次启动了底层思维,不通过法律解决问题,而是先在医院当着儿子和众人的面,不顾一切地痛打已怀孕多月的妻子,本来因欠下赌债害怕妻子怪罪,做小伏底、满腹愧疚的他,一下子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别人给的侮辱,无论被残废的还是欠钱的,都仿佛找到了最佳发泄和补偿渠道,完全不顾及妻子的生命安全和自己,还有家人的脸面。作为底层人,德胜缺乏应对突然变故的理智和能力,驱动其行为的,只有情绪,以及以暴力和争执显示自己所谓力量的价值观。鲁迅说,在凶兽面前显羊样,在羊前又显凶兽样,德胜就是这样。
    在医院打老婆,不仅没有让德胜更强大,反而落入黑社会催债的陷阱,水秀和她肚子里志宏的儿子,成了债主“黄鼠狼”手里的猎物。后面的事情,便不由德胜作主了,虽然他理直气壮地和志宏发微信、谈钱。
    同样,尽管已经算乡村的“成功人士”,小包工头志宏的思维,还停留在他出身的乡村,依然在底层。底层思维一个主要特征,是不知妥协,其根源,在于仅从自己的立场、需求、利益考虑问题,缺乏换位思考的能力和习惯。面对水秀和自己私通并怀孕的事已经暴露,水秀和腹中胎儿被人控制,不知下落的情况下,不是全面了解情况,思考怎样解决问题,最大可能保护水秀和胎儿,而是从自己的需求出发,向法律和事实都占据主动的,水秀的丈夫提出要水秀和孩子,然后又提出让水秀把孩子带到六岁。
    当德胜同意,事情本来可以稳妥协调解决时,志宏却又不想出钱了。钱的数目巨大当然是一个原因,但作为一个包工头,向人借钱,筹措工程款是日常工作,相比打工者德胜,志宏无疑具有强得多的筹款和挣钱还款能力。可志宏并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水秀是他借助微信聊天“免费”获得的,只送了一部新款智能手机,因此,他依然延续着固有思路。志宏是爱水秀的,更珍惜梦寐以求的儿子,但他和周朴园不同,周董事长知道鲁妈就是梅侍萍时,第一反应是开张三十万元的支票,用钱摆平危机。志宏却开着车跑到和水秀第一次幽会的地方,回忆、哀求,爆发。他爆发的表现,是“他彻底绝望了,拿起手机,对着话筒喊道:狗日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咱就来个鱼死网破!他晃悠着走到槐树下,对着树干,啪啪将手机拍碎,扔到山沟里。他颤巍巍站在山坎上,瞪着赤红的眼,跺着脚,双手举起来,捶打着头,垂下来在胸前舞着,好像要将这山川揉碎。”典型的,战国时期就被批评过的“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的“布衣之勇”。
    结果,最悲惨的一幕出现了。志宏开车撞死了水秀的儿子。还是鲁迅说的,见羊就是凶兽样,只能将不理智的愤怒发泄到最弱者身上,伤害最弱者,即使对方是无辜的。
    可贵的是,陈玺写出了虽然同样身处乡村或小城镇,却出离底层思维的人,比如《欲醒之殇》里的“黄鼠狼”和《塬上》里的栓栓,尽管他们两位都是“混混”,是黑社会性质的人,并且犯下严重罪行。这并不矛盾,做坏事,也需要能力和眼界的,而且“盗亦有道”,所谓“道”,不仅指道理或者规则,在中国传统文化里,“道”更多意指超越了具体日常经验之上的智慧。
    赌场庄家“黄鼠狼”是将德胜和志宏逼到绝境的关键人物,而且他在县城里民间和官场拥有的资源,包括姐夫是县卫生局局长等,都使他将底层者德胜夫妇玩弄于掌股之间,并通过他们威吓没有见面的志宏,要他拿出钱来。
    “黄鼠狼”的行径无疑触犯法律,但与德胜、志宏不同,他始终没有真正伤害谁。只是恐吓,并未真的人流掉水秀肚子里志宏的儿子。遗憾的是,志宏会意错了,把恐吓当成真实发生的事,并且迁怒于德胜,甚至水秀,心里想,你不让我儿子活,我就不让你儿子活,于是发动车子,撞死小男孩。
    我们看小说中“黄鼠狼”的危机应付。“黄鼠狼听到德胜儿子的事,他知道事情弄大了。他赶紧跑回家,将水秀叫到楼下,体贴地说:姐,我哥欠我的钱,我只找他,跟你无关。你娃住院,你又是这个身子,我怕他伤亏你,才让你吃住在我这里。这样,德胜回家了,我也就不留你了。水秀出了麻将馆”。“事情弄大了”,出了人命,人命关天,不是钱的事了,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要卷进命案中去,所以,本来是罪魁祸首的黄鼠狼,马上狡猾地脱身了。更高明的,“过了半个月,黄鼠狼的弟兄,趁着夜色,溜到德胜家门前。看到德胜弯着腰,咳咳着走出来,将他拉到边上,揽着他的脖子,塞给他一沓钱说:听好了,公安局已经知道了你和那个人的事了,以敲诈罪可能要抓你。你拿上钱,赶紧跑,再也不要回来了。德胜咯抖了一下,不解地看着,晃着身子说:那是我老婆,我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那人瞪着眼,揪着他的脖子,捏着说:那是你的愚昧,公安局可不这样看。”这个场景和对话,最准确、鲜明、生动地刻画出两种思维方式的本质差异。底层思维,让两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家破人亡,彻底破碎。
    在《欲醒之殇》里,黄鼠狼是次要人物,到《塬上》,“混混”栓栓,就上升到主人公的地位了,而栓栓的行为,彻底超越了向所从来的底层思维。
    行为是思维的外化,思维方式的不同,决定着行为方式的差异,行为也透露着思维。因和塬下工厂子弟里的混混打架受伤,栓栓离开家乡,先到洛阳工厂做临时工,后去少林寺学武。当他再回到故乡农村时,已完全和以前一起打架斗殴争强好胜的对手或者伙伴完全不一样了,具有本质“代差”。
    栓栓建立了自己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但不争强斗狠打打杀杀,而是温文尔雅,即使在侵害他人、违法犯罪时,依然礼数周全。可能有人会觉得很奇怪,其实正是他高明的地方。他看重的是实际利益,特别是经济利益,知道表面的虚张声势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落下坏名声,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能长久,“我栓栓办事,什么时候打打杀杀啦!那样层次太低,显得没有教养。”
    于是,栓栓成功地将自己打造成塬上的许文强,“上海滩的情节,印在栓栓的脑海中,他不但会算计,而且会把握火候。”
    回到家乡,面对曾捅了自己一刀的仇人,毫不犹豫地夹下了他的小指,却不忘明确指出让赶紧到医院接指头去。既下马立威,又把损失降到最小,分寸把握非常得当。高明的手段立即带来明显的效果,“赶集的人懵了,呆呆地盯着栓栓,慢慢地散开了。回到饭馆,店主给他加了几个菜,提着捆啤酒过来,笑着说:你算给咱塬上人争气了!那一帮混混,这两年不知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了多少了!这顿饭,我请客,你们随便吃!”
    栓栓礼数周全,很有“修养”。“自家村里,栓栓就是联社的儿子,见到谁,他都按照辈分招呼,乖巧得很。”小说一开头,劈空而下,就是栓栓偷杏的情节。说是偷,趁夜而来,却明确告知看杏园的人,说是抢,却彬彬有礼。只能用中国传统的“盗”来界定,而且是讲文明、懂礼貌的盗。更绝的是,栓栓结婚,居然有心让人送菜给看杏园的五爷,不是道歉,而是关怀,五爷果然受宠若惊。
    栓栓受到女孩子们的真心喜欢,因为他和塬上如父亲翻版的老实巴交的后生不一样。“栓栓成了塬上的名人,也成了姑娘们心目中的英雄”,“见到心仪的姑娘,他不但会吹口哨,还会在弟兄们的帮助下,精心制造出偶遇或侠义救美的情节,像电影里一样,合了姑娘们浪漫的诉求。半年后,他交了几个女朋友,她们互相嫉妒,争相献宠。他喜欢看着她们,互相掐算。争斗到了一定的时候,他将姑娘召集起来,嘟着脸,宣布纪律。她们就像挨了主人责斥的小猫,温顺地低着头。”可以说,栓栓俨然成了塬上的统治者,有自己的队伍,还有“后宫”。但栓栓除了在仇人面前显过一次身手,再未动粗,对他人使用暴力。他用的,是脑子和手腕,本质是高出周围人的思维层次,“老实巴交的农民,见栓栓骑着自行车,后面跟着伙兄弟,后座坐着不断更换的女朋友,再看着身旁扛着铁锨的儿子,他们迷茫了。村里人觉得自己的儿子,老实本分,有教养。栓栓从小便是村里人不齿的对象,而今人家风风火火,自家儿子却找不到对象。”
    栓栓俨然成了侠客,成了乡邻们遇到困难时求助、依靠的“救星”,“槐树寨你堂姐有个娃,叫栓栓,现在成事了。听说帮人打理这些事。你骑车去看看你姐,问问这事该咋办!”而且,栓栓做事的确稳妥、可靠、有分寸,甚至可以说高明。把顺生的媳妇小琴绑架回家,这么抢取豪夺的事,却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动声色地完成了。没有耀武扬威、威吓恐吓,而是包了一辆中巴车,用“专车”客客气气地把小琴“请”了回来,“中巴停在路边。栓栓站在,指着车门说:妗子,我顺生舅总觉得对不起你,专门雇了辆中巴,请了这么多人,过来接你。我相信,你们山里,除了你,没人有这么高的待遇了。你知足吧!人生就是活个排场!”栓栓这做派,简直已超越许文强,直逼上海滩大佬杜月笙“情面”“场面”“体面”“三碗面”的“境界”了,“顺生爸拉着栓栓的胳膊,瞅着他,竖起拇指,憨笑着说:联社厚道,要了个争气的变了门户的好儿!”栓栓受到以前看不起他的乡亲长辈由衷的钦佩。
    栓栓还很有正义感。当顺生借栓栓的影响力做苹果生意挣了钱,和四川女客商混在一起,小琴又跑到甘肃平凉,顺生拿着礼品想让栓栓再把小琴接回来时,得到的反应却是,“栓栓捏了几下,腾然变脸,抡起袋子,扔到树沟的雪堆上”“栓栓不顾旁边的人拦挡,抬起脚,踢着车子后轮的瓦圈,挥手瞪眼,吼道:顺生,告诉你,我没你这个舅舅。以后你再敢说我是你的外甥,我断了你的腕筋。”结果不出栓栓所料“串亲戚的人驻步瞭望,嘀咕着知道了事情的因由,窃窃着夸赞栓栓是条汉子。”
    栓栓的势力渗透到了基层政权。他开饭馆,摆麻将桌,借钱给乡镇干部赌博,抓住干部的把柄,向镇长告密,并从经济上控制参与赌博的干部。更厉害的,是成功帮农机站长要账,说明栓栓所代表的黑社会势力,已部分取代了基层政府治理功能。栓栓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塬上混混”,而是经济攫取、政治渗透、威望塑造、形象洗白的全方位黑社会势力代表。
    栓栓被扫黑除恶扫掉了。塬上的人却始终没有看清他的实质,只知道“瞄着一直风光的饭店,纳闷这些年,在塬上人五人六的栓栓,咋就没了踪影。”这就是思维层次的差异。
    《欲醒之殇》和《塬上》写得很冷静,既没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没有对黄鼠狼、栓栓义正词严地斥责,作者客观地叙写底层思维的局限,及其变异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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