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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耳《吊马桩》:可怜身是眼中人

http://www.newdu.com 2019-12-12 《十月》 弋舟 参加讨论

    如果一定要让我指认同辈作家中那个“最会讲故事”的人,我想,多半我会将指头戳向田耳。是的,你看出来了,我并没有那么坚定。让我略感迟疑的是,此刻,我突然对“故事”这个指向的把握,发生了些微的摇晃,变得不太有把握。
    对于“故事”,我们不是早已谈论得头头是道了吗?我们动辄亮出“故事”,以其为把柄,正反两面地削着“小说”这根木头,时而反对它,时而拥护它,以至于削出的“小说”时而比木头还木头,时而既看不出是根木头也看不出是个“小说”。就是说,当我们的小说比木头还木头时,我们往往归咎于“故事”——喏,是故事性伤害了文学性,就仿佛,文学性与故事性是婆媳俩,是一对儿天敌;当我们的小说啥都不像时,我们同样会轻易地扔出“故事”——看吧,这就是枉顾人类对于故事的迷恋所导致的结果,就仿佛,小说没了故事,便是对人类精神需求的极大轻慢。
    小说与故事的关系就是这般被我们掰碎揉烂地讨论着。个别大师以“讲故事的人”自诩,更是搞乱了群众的脑子,这里面的风险一目了然,对于“故事”的混用,导出的后果即是在某些比木头还木头的脑袋里,通俗读物中必定呼啦啦挤满了无数个讲故事的大师。
    这便是我那根戳向田耳的指头突然犹豫不决的缘由。我怕我加冕给他一顶“最会讲故事”的桂冠,在木头脑子里增添了混乱,在另一些田耳的拥趸中,却成了污蔑和栽赃。
    犹豫不决只是因为,原来“故事”多解,而“会讲”多义。
    当我们谈论故事时,我们究竟在谈论什么?
    故事:文学体裁的一种,侧重于事件发展过程的描述。强调情节的生动性和连贯性,较适于口头讲述。故事一般都和原始人类的生产生活有密切关系,他们迫切地希望认识自然,于是便以自身为依据,想象天地万物都像人一样,有着生命和意志。
    ——这是来自百度的解答。不是吗,出人意料,令人竟有切中肯綮的感觉。如若权且以此为“故事”的指标,那么,我戳向田耳的那根指头,便会坚定一些了。原来,这“故事”本来就蕴含着“生动性”的要求,它本身就是“会讲”的另一重表达;不会讲和讲不好的,就不是故事,至少,就不是达标的故事。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于小说的故事性要求,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前移至“会讲”的要求:看吧,这个田耳,多么“会讲”故事。
    他真的是会讲故事。我甚至认为,我们所有乏善可陈的经验,经由田耳讲来,都会既富有生动性,又富有连贯性。
    生动性在于,田耳有着一种不经雕琢便能有声有色地陈述世界的能力。这多半是源于天赋。世界在他眼里,起伏有致,有着某种内在的“戏剧性”,你一言我一语,于平铺直叙中机锋暗涌,又于唇枪舌剑中空空荡荡。这并不仅仅是在说他笔下人与人的关系,还是在说他小说里天地万物之间的关系。在田耳的小说里,山和水、牛和草,万物皆备,都构成一种“讲故事”的动力,它们都是平铺直叙又机锋暗涌的,都是唇枪舌剑又空空荡荡的。就是说,田耳从来能将一个简单的世相看出至少两重以上的意蕴,并且,将这多重的意蕴揉捏在一处,表达出既是根木头又不是根木头,见山是山又见山不是山的那种小说况味。不,我并不是想要将这种况味指向“复杂”——田耳的神奇正在于此,他炖出一锅乱炖,揭开锅,竟像清白的粥。这种俯拾一切去构建小说的能力,在我看来,就是“会讲”,而“会讲”,也许恰是“故事”的真谛。我常常揣测,田耳是不必要挑选那种教科书中定义的“题材”的,他的“会讲”,已经足够他驱动小说,只要他一开口,故事便翩然自来。“活着为了讲述”,这句大师的金句,用在田耳身上可能也很恰切,而活着与讲述的双重生动,就是生命如故事的最高印证。
    连贯性则在于,田耳随手拈来,放进小说中的那些琐碎物事,竟可以构成某种能被称之为整全的意义。他有着一种笼罩性的眼光,在人和人之间构成关系,在山和水之间构成关系,在人和人与山和水之间,罗织出网格,使得世界由此及彼地互为因果,彼此说明且彼此反驳,总能够达成交流。即便这交流是分歧丛生或者南辕北辙的,但“交流”本身便是重大的事实。由此,田耳小说中所描述的对象,断无孤立的存在,这让他领先了、至少是区别于大多数一提笔便顾此失彼的同行。在这个意义上,田耳大概是写不出那种“很现代”的小说的,因为在他的世界观里,世界从来未曾破碎,甚至,从来都史前一般的被浑沌笼罩。他并不想“凿窍”,兴致勃勃于颟顸,推石上山的事儿他不做,他最想做的,可能是顺坡打滚,在一种“顺势”之中,跟世界交流与对话。显然,相较于推石上山的别扭劲儿,“顺势”更容易达成“连贯性”,这种顺势的连贯性,也使得田耳更加获取了“会讲”的优势,让他避免了上气不接下气,赢得了气定神闲,从而,他才有了裕容的心情跟这个世界说说话,聊聊天。那么好了,于是我们也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小说写得像是跟世界吵架,或者,干脆就像是跟世界有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宿仇,而田耳的小说却写得像是跟世界促膝长谈。
    接下来,该说说《吊马桩》了。其实,我一直就是在说《吊马桩》。田耳的这个最新的中篇,不折不扣,就是一个我对他小说认识的佐证。
    鹭寨旅游铺到下面河谷,那河谷对面冲天而起的“吊马桩”便是不容忽略的存在,怎么看都是景点。景点霸蛮不得,有的地方再怎么夸,也不是景点,有的地方反之,你要视而不见也做不到。就像年轻男女大都以为自己引人注目,无端地害起娇羞,其实,人群中惹人注目的只有那几个。
    这是《吊马桩》的开头。
    而我在一旁,心想,你们是在“三创四争”颁奖会上认识,彼此都就自身的经历做了长篇的演讲,再说你还看过我写红露的文章,一个字一个字……怎么还搞得像是今天才知道,她曾经每天抬人上吊马桩呢?
    这是《吊马桩》的结尾。
    我想说的是,田耳就是这般貌似随手便能给小说开个头,随手便能给小说结个尾。我们所津津乐道的那些“结构”,那些处心积虑且大张旗鼓的“小说手段”,在田耳这里,都将遭遇有力的反驳,至少,他比大多数人都要显得平静,都要来得自然和从容一点儿。当大多数人都需要“起个式”或者“拿个范儿”才能开始与结束时,田耳却早已经说了半天,或者早已经哑口无言。于是,大多数小说追求特殊性结果也败在了特殊性,而田耳的小说“没追求”,至少看上去“没追求”,却赢在了普遍性。大多数小说都是“突兀”的,而《吊马桩》则是日常的与“顺势”的,于是那么一堆司空见惯、其实并无传奇色彩的“破事”,被田耳呈现为精彩的“小说”。
    我相信,只要田耳想讲下去,他就会滔滔不绝地、不厌其烦也让我们听得不厌其烦地讲到地老天荒。世界在他那里,是“可被陈述”的,在更多人那里,除了“专业”或者专门的遴选,则是乏善可陈的。这“可被陈述”,即是心情,也是能力,更是境界。
    田耳不大可能写出那种“很现代”的小说,那么,他便是传统与古典的吗?同样,也似乎不大可能。现代与古典,都是连凿七日便能谋杀浑沌的“窍”,田耳气象已具,他才没那么手欠。
    王国维写《浣溪沙》,有“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之句,在我看来,此句最是切中文学之事的要义。写小说的那会儿,是得“偶开天眼”的,不如此,你不足以达成升腾的超越性,你无从以笼罩性的视野觑见红尘,于是只能鸡零狗碎、一叶障目;而开得天眼,俯瞰人间,又要不被目空一切的自大拐走,不厌倦不弃绝,反倒心涌怜悯,既同情自己又同情他人,那“身”与“眼”的分离,那对自我的凝望与叹息,于是方抵达了“人”。这就是文学的本意,她从来不片面地鞭笞人,也从来不片面地包庇人。有些人写小说,境界高一点,便知道了屈就人,再高点儿,俯就或者迁就人,而田耳写小说,知道他就是那“眼中人”。这是田耳今天的修为。
    他就是开了天眼的“最会讲故事”的小说家,《吊马桩》就是这种小说家所能讲出的故事,老瓢、韩先让、明鱼、虾弄、红露……当然还有田耳,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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