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当我第一次听我的一个越南同事说起他偷渡和在难民营惨绝人寰的故事时,我不停地问,这是真的吗?他们一共偷渡了二十次,历尽艰险。他那时候只有十二岁,孤身一人上了偷渡到马来西亚的船只,在比东难民营受尽磨难,然后去了美国。他的父亲和孪生弟弟随后,最后是他的母亲。我那时候还没有开始写小说,但是那个故事却久久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后来我偶然走上了文学之路,那个故事便不断浮出水面,今年三月我看到一个新闻报道后,这个故事便愈加轮廓完整,清晰可辨。我查阅了许多关于那段历史的资料,自1975年到1995年,大约有两百万越南难民逃离南越,投奔怒海,只有约八十万生还,抵达美国,欧洲等地,活下来的许多人留下终身的心理疾病。 同事提供了很多细节,我都不需要做任何文学上的夸张,事实上,他述说的情形比我小说里写到的更惨烈。 不过,小说如果只停留在对历史的记录,便只是一个非虚构产品,一个故事而已。更多的时候,人们想追问的是为什么,人们会溯源而上,寻找苦难的真谛和神灵的启迪,以期抵达创伤的本源。三月的那个新闻报道像是给这次抵达之谜找到了答案。我从这两个真实的故事中找到同一根时间轴线——虽然隔了山岳。我便把它们糅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有机的、逻辑关联的故事。我试图从历史的缝隙中挖掘创伤的本源,这中间的摸索和找寻是有些崎岖的,当我终于看到两个人物两个故事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我舒了口气,像是终于抵达了这场文字游戏的终结。我想,不仅仅是完成,也不仅仅是过程。很多的时候,创作一个小说的思索和文字排列组合的过程让我感到快乐——来自文字本身的愉悦。而这一次,更多的是一个交代,对那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的交代。 我曾问过周围不少朋友,尤其是国内的朋友,很多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我知道有一些英文作品写到这段历史。我也查到一些香港的电影作品是和这段历史有关的,比如许鞍华导演的《投奔怒海》,但是似乎还没有一个内地文学作品是和这段历史挂勾的。历史是时光长河里的一团橡皮泥,被慢慢揉捏成各种不同的版本,只留下少许或冷或痛的痕迹。但是如果不写,就连这浅淡的印痕都无处可寻。我于是就写了,我希望小说依凭历史的骨架而更具力量,而写作也因为历史的书写而更有意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