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腔》是我在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的第四本书了,山东画报出版社几乎见证了我25岁至30岁的成长旅程,我非常感激。 2017年年初,我博士毕业,回到复旦大学中文系创意写作专业工作。读硕士的时候,我念的这个专业还叫“ 文学写作”。毕业时,硕士论文写的是石黑一雄的小说。也是在2017年,石黑一雄爆冷拿了诺贝尔文学奖。开奖当天晚上,我的手机被打爆,但我一个电话都不敢接。 那天晚上我倒是想了不少事,还把自己的论文拿出来看了一遍,写得真糟糕。石黑一雄小说的简、繁体字版本及英文版本,曾经占据我一格书柜,现在已经蒙上了很厚的灰。有一本《群山淡景》,是当时到台大交换的同学为我影印的。后来他没有做学术,十分可惜,更可惜的是,毕业以后我们居然再没有见过。当中约过几次,都没有见成。我想这也是这些年的知交零落、人之常情。 我还记得硕士答辩时,有一位教授问我,你说石黑一雄小说里有“ 记忆的留白”,那你自己的小说里为什么没有“ 留白”……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都回答不了。去年有一次开会时, 我的硕士指导教授王宏图很高兴地对别人说:“ 她的论文就写的是石黑一雄欸。”让我瞬间感到无地自容。 用时髦的话来说,这也许叫作“ 我想念我自己”,因为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为什么会研究石黑一雄,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也是创意写作专业毕业的,成就了这个专业毕业生的传奇,发表小说、获奖、改编电影……但不知发生了怎样神秘的状况,后来几年我的兴趣、志向都发生了微妙的转移。唯独读小说这件事,断断续续还在坚持。 有时读完了就写成文章换成稿费,有时纯粹是为了纾解压力。石黑一雄获奖之后,我特地去了一次东京,在书店买了一些他的小说,以表纪念。但我也知道,有些时光一去不返。心中想过的那些事,欣赏过的人,枝枝蔓蔓,琐琐碎碎,如果没有文字记录,大约也就被混沌的岁月彻底吞噬了。我的幸运在于,我是一个比较勤快的作家, 还有生活压力。所以无论写得好不好,我的人生都种植在了更为清晰的时间上。 这本集子里的文章,大都是我这两年打点日常生活的证明书。要说艰苦,也是最后一里路的那种艰苦。我并不怀念这些时光,甚至努力想要忘记。而所谓“新腔”,也许是旧文新读,也许是故事新解;是时间的游戏,也是心事的重省。我总是想如果不写这样的文章,我的人生是不是能变得更加“整齐”一点、体面一点。但就像小说《教父》里说的:“一个人只有一种命运。” 反正我也曾是个专栏作家。很感谢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的编辑们,感谢“73烟纸店”。 想起来给学生上课,最初是秋天的时候,说到大家熟悉的《湖心亭看雪》。我说这样恶劣的天气,这样的一个人,会选择特地跑出去看雪,他的内心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这会不会是一种行为艺术呢?这话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尴尬,因为不管心情与处境如何,只要不是作家,跑出去看一看雪,大概根本就不是值得说道的事。在外面的那些人,可能既没有被贬官,也没有忧愁无告,也没有老尽少年心……就是很普通地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会无事生非、小题大做地记录下来,还发表出来,沾沾自喜。可那是我的命运。 陈之藩写《念胡适》的文章里,有一处写一位受苦的修士因空难而亡,一生的苦都仿佛白受了。陈之藩曾经问,他为什么一家兄弟姐妹都当神职。另一个修士立即说:“ 一棵树怎会生出不同的果子?” “ 一棵树怎会生出不同的果子?”很好的话呢,像很多人的写作,也像很多人起起伏伏、变化又渐渐不再变化的一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