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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教育的意义(2)

http://www.newdu.com 2018-06-27 文艺报 曹文轩 参加讨论

    输入历史意识
    文学可以帮助我们记忆历史,而一个具有历史意识的人才可能是一个有质量的人。
    事情就是这样奇怪,专门的历史记载(比如各种各样的史书、传记),在记录历史方面未必就比文学(甚至是虚构性的作品)更真实更准确。而在文学的各种门类中,小说又尤其擅长这一点。
    下这样一个结论大概没有多大的疑问:小说是最能满足人们将生活与艺术紧密结合之愿望的文学形式。
    个人经验在未有小说这一文学形式之前,大多都被岁月的风尘淹没了。以传记形式出现的对一个人形状的记载,实际上只能记载一些没有血肉的个人经历。这种类似于简历的传记,使我们根本无从了解传主丰富的日常生活以及他复杂的心路历程。可以说,传记录取的恰恰是个人经验中并不重要的东西,而省略掉的恰恰又是个人经验中最重要的东西。安·莫洛亚在谈到传记与小说时,用他一个小说家的方式谈到了传记的无用:“一个幽灵从我们面前逃之夭夭,这个幽灵偏偏正是有关人物的真实状况,害得我们一起追了五个小时。我们不免寻思,传记作者究竟能不能追上这个幽灵呢?据我们看来,传记作者恐怕追不上。每当我们以为手已经放到幽灵透明的肩上时,这幽灵就化为两个幻影,从小路上落荒而逃,各奔东西了。”传记之所以无法抓住这个幽灵,是因为它有许多局限性。其明显的一点就是它无法进入内心生活。它只能写人物的外在动作,而无权写人的内心动作——一写,就跌入虚假,而不写这个人物的内心动作又必定难以真实——这是传记面临的两难困境。“正由于不可能对内心生活与表面生活进行综合,传记作者与小说家比较起来就失去了优势。”据安·莫洛亚分析,传记与小说相比,在视点上也有局限。传记作者只能有一个视点,即他本人能够目击的视点或他人所目击的视点。一句话,他必须写他看到的和别人也确实看到的。他不能超出目击者的身份。而小说作者的视点却可以有两个。安·莫洛亚又打了一个比方:“在一场进攻中,有个士兵躲在弹坑里,这时他原可以前进,但稍稍延迟了片刻,等炮火封锁解除后才赶上战友们……如果这个行为日后被他的传记作者知道了,他就会作为缺乏勇气的人进入历史……但对我们这个士兵本人来说,他实际上可能满怀勇敢的希望。他并不是胆小鬼,他本想前进,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前进,几乎迫使他留在原地。这种情况,小说家就可能了解……他可以把两个方面都表现出来。”只有小说家才能听到这个士兵的内心语言,因而,也只有小说家才能公正地写出这个士兵。历代的传记,又往往受一种统一的道德标准的要求,加之相当大一部分的撰写是在官方的组织下进行的,因此这些传记所记无非是一些功名功德上的事。当然也有一些今天看来非常个人化的传记。但这种传记毕竟凤毛麟角。
    大量传记,并未用文字的形式向我们记载下一个活生生的个人。
    我们面对着一个悖论性的事实:书写个人经验的文学,却把最生动也最完整的历史的集体经验活生生地保留了下来。
    有一套美国语文教材,它的全部文本都是美国的著名小说。这些著名小说按时序排列,一路读下来时正好就是一部美国的历史。
    激发想象潜能
    人类的精神世界完完全全是人类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下自行创造的。造物主给了我们阳光、空气和土地这样一个纯物质的世界。人类自己建造了一座硕大无朋的精神宫殿。如今,在人类浩瀚无涯的思维空间里,已飘满了概念、音符和画面。
    创造,从而使人类不断进化。
    这个世界无休止地、不可摆脱地被达尔文的进化论所制约。但是事情并不像他的理论所说明的那样简单。这个世界从无限的时空性来讲是进化的,但在某一个宇宙时间里,并不是什么都进化的,或者说,并不是什么都能让人看得出进化的迹象的。今天的一只耗子与2000年前的一只耗子,究竟有什么不同呢?它的部分性质改变了?它的生存方式改变了?它比以前更聪明或更愚蠢了?动物科学的研究没有找到任何根据可以说明,今天的耗子的打洞技术有了革命性的突破。但在这个世界上,在一个宇宙的时间里,人类的进化却是分明的。人类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情感方式以及感觉能力、心理结构等,较之2000年以前的人类,有天壤之别。人类以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速度不断改变着自身,一次又一次地超越祖先,甚至超越本我。除了基本欲望仍然保持着必要的自然性质(即使这些基本欲望也有了新质),人类的心理内容几乎完全是新的。人类一步一步地走出蛮荒,使自身的文明程度一步一步地提高。人类的聪明甚至达到了妨碍和破坏自己的程度。
    那么,人类为什么进化了呢?
    原因颇多,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在于:人类有创造的能力。
    这种能力既是天生的又是后天培养的,并且后天的培养才是最主要的。如果说这个能力是可以培养的,那么文学大概就是培养这种能力的一种最有效的方式了。因为,集中在文学这里的就是“想象”、“虚构”等要素。“无中生有”在文学这里,并非一个贬义词。
    一个母亲带着她有数学天分的儿子去见爱因斯坦,对爱因斯坦的点拨不满意,追问说,希望能够得到真正的点拨。爱因斯坦说:那就让他看更多的文学故事。
    时至今日,文学对于我们也许变得更加重要了,因为我们面临着一个事实:人类在想象力方面并没有什么长进,甚至有所衰退。
    因为概念的缠绕,人的想象力被束缚乃至被窒息了。人类数千年的历史,已积累了大量无穷的知识。图书馆、学校等,都是知识堆积与输送的地方。知识带来了现代文明。但人们在通常情况下对“知识”这一概念的理解是有很大问题的。“知识”是一个笼统的概念,这个“笼统”抹煞了知识与知识的差异,麻痹了我们对知识应有的警惕性。其实,在“知识”这一笼统概念之下的知识,除了有大量无用知识而外,还有相当大数量的坏知识。人类从建立知识系统的那一天起,这个系统就不是完全纯洁有益的。这些坏知识产生的动力和源头,或是人性中的卑劣部分,或是由于错误的实践。它们与好知识一样,也一直处于增长的状态。知识史,实际上是好知识与坏知识对抗,甚至是恶斗的历史。坏知识指导了错误的甚至是反动的实践(如希特勒发动的世界大战)——而我以为,坏知识最可诅咒的地方,是它破坏了人的想象力。它让无数的僵死的、违背人性的甚至是充满恶毒的概念,成为数不胜数的可怕的藤蔓,对人的想象力进行千缠万绕,直至想象力枯萎。
    如此情景之下,文学的意义则不言而喻了——它至少可以帮助我们保持住一份想象力。
    强化说事能力
    一个人应当有两大基本能力:说理的能力和说事的能力。
    但在我们的理念里,说理的能力是很重要的,而说事的能力几乎就不被我们所意识到。一个孩子从出生,到进幼儿园,到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全部的教育,就是为了获得知识,就是为了培养一个人的说理能力。无论是苏格拉底与门徒们的雄辩,还是孔子与弟子们的对话,都是为了操练说理的能力。如今,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会议,人们粉墨登场,都是在说理。人们就是为了说理,为了在说理上一决高低,而从五湖四海聚集到一起的。评价一个人的质量,从来就是以一个人的说理能力来衡量的。沙龙、讲坛、聚会、广场,实际上都是说理的场所。人们被理性而征服,而兴奋,而愉悦。
    如此情状,使得许多人在经过良好的教育后,仅仅在说理能力方面得到了提升,而说事能力非但未能得到提升,反而越来越退化。我时常看到,某些雄辩滔滔的博士生,一旦说事则显得十分的局促,往往连一只狗如何不幸丧生汽车轮下都不能向人生动地描述。
    而文学除了抒情就是说事——说事是主要的。人们为了说事,而创造了文学。
    文学将说事变成了一种艺术。对文学的阅读,无疑会有助于我们对说事能力的培养——文学,最能帮助我们培养说事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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