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芸,湖北荆州人,现为南昌市文学艺术院专业作家。出版有长篇小说《对花》《江风烈》,小说集《与孔雀说话》《羽毛》,散文集《此生》《穿越历史的楚风》《接近风的深情表达》《经历着异常美丽》等。曾获第五届湖北文学奖新锐奖、第三届湖北文学奖、第二届全国冰心散文奖等。 无论是回望的姿态,还是对失败者的观照,实际上体现的都是文学的悲悯精神和人文关怀,就是用文学的慢去对抗社会变化的快,用文学的人文关怀去对抗社会的丛林法则,在成功和失败这样的二元价值之外,重新开辟出一种价值维度,来收留和容纳那些失败的人。 王芸的小说创作,秉持着现实主义的创作姿态,扎实而沉稳,同时又具有女性特有的灵动、圆润和细腻。女性身份带给王芸一种观察的角度和立场,使她对生活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和细致的体察之心,使得她的目光能够抵达那些无人问津的角落,审视习焉不察的瞬间,能够看到社会中被冷落和遗忘的人群,打捞起那些动人的人性细节。女性的细腻又让她对于急剧变化的时代有一种独到的感受,这表现在她对于逝去事物的惆怅,这种惆怅既有对于时代变化的无力感,也有对时代的反思和追问。 相较于外部世界的飞速变化,人的内在情感和心理结构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滞后性,这就导致了内心世界同外部社会的错位和扭曲,也造成了现代人的精神隐痛。某种意义上,文学是安放和寄存人们内心情感的容器,那些被时代甩落的生命体验,被文学捡拾其中,留下一些记忆,凭吊一些过往,让人们的心理在巨大的变化中得到缓冲,让人们的情感在千帆竞过的时代中有所停靠。 对逝去时光的眷恋 在王芸的小说中,对于逝去的事物、回不去的故乡,常常充满深深的惆怅和眷恋,她的小说反复述说的一个主题,是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坚守。比如小说《铸剑》,表现出对即将失传的古老铸剑工艺的忧虑;《嘘村古树》写但老汉对一棵古树的守护;《龙头龙尾》写一个村子的人在春节时回归老村,重新按照古老的习俗舞起“板凳龙”;《对花》更是体现了几代戏曲人对于戏曲艺术的传承和守护。王芸的作品中充满这样传统文化的内容和符号,比如戏曲艺术,比如古老的傩戏,比如架花、板凳龙、跳和合等乡村的古老习俗,这些符号成为她小说的一个重要意象,也成为她结构自己小说的起点和支点。这些符号是当下和历史的一种连接,通过这些符号,王芸试图表达出一种颇为复杂的时代况味,呈现出新时代和旧时光之间的对抗,以及人们在这种新旧交替之间的情感上的痛苦和纠结。通过这些符号,王芸表达出她对当下社会转型期的一种思考。 随着现代社会的飞速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生活习惯、精神世界、伦理价值,都遭受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王芸的小说就恰恰聚焦在这种新与旧、传统与现代的冲突和矛盾上。面对这些冲突,王芸并不是简单地给出答案,而是予以辩证的思考,传达出一种丰富复杂的情绪,这其中既有坚守和回望,也有传承和发展。 小说《寄》里面的“寄物居”是一个耐人寻味的意象。所谓“寄物居”,就是人们把平时没用但又舍不得扔掉的旧物寄存的一个地方。我们在生活中常有这样的体验,很多旧物已经用不上了,但又舍不得扔,因为它们记录了我们的生命经历,携带着我们的情感。在这个快速行进的时代,面临日新月异的外部世界,有一些情感和记忆是我们不愿丢弃的,需要把它们寄存在一个地方,王芸的小说创作就充当了这样的“寄物居”,把行将消失的传统和情感,放在小说中寄存起来。 对“失败者”的观照 王芸的小说充满对边缘人、失意者、“失败者”群体的观照和关怀。正如“寄物居”收留流浪汉一样,她的小说创作也是收留失败者的“寄物居”。在她的很多小说里都有失败者的形象,比如《控》表现了住在一栋楼里有不同故事的社会边缘人,《羽毛》写了一群受过生活重创的女人,《寻找马耳他狗》写一个初到城市的小保姆的辛酸,《寄》中的“寄物居”干脆就是专门收留那些流浪汉的。这些人应该是社会中最边缘、最失落、最失败的一群人,王芸都会以一个女性作家特有的悲悯和体恤,去观照他们的灵魂。这种关怀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一种理解和共情。王芸深爱她笔下的每个人物,不论他们具有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地位、怎样的故事。在《与孔雀说话》中,对于一个出狱的贪官,王芸都同样报以深沉的关怀的目光,在王芸眼中,每个人都具有人的最基本的尊严,他们个体的遭际和境遇都值得同情和书写。 无论是回望的姿态,还是对失败者的观照,实际上体现的都是文学的悲悯精神和人文关怀,就是用文学的慢去对抗社会变化的快,用文学的人文关怀去对抗社会的丛林法则,在成功和失败这样的二元价值之外,重新开辟出一种价值维度,来收留和容纳那些失败的人。这也是王芸的文学创作在当下急剧变化的社会生活中所具有的重要的意义。 对女性深入的描摹和书写 在王芸的文学创作中,女性题材占据了相当一部分比例,她的《羽毛》《对花》等作品更是呈现了女性的群像,对于女性在社会历史中的地位和命运有较为深入的思考。 《羽毛》是一篇构思巧妙的小说,表现的是几个女人的群像,她们都有不同的创伤,聚在一起彼此取暖。小说中写到一种类似杂技的平衡术:支点一边是十几根叠加的树枝,另一边是一根很轻的羽毛,维持平衡的就是这一根羽毛的重量,要想维持平衡,需要高超的技艺。关一芹苦练这种技艺,只是为了让智障儿子开心。对于其他人轻而易举的事情,对关一芹这样遭受生活挫折的人来说则是无比艰难,一根羽毛在她们身上具有非同寻常的重量。宋羽是这群女人的组织者,支撑宋羽活下去的是他失踪男朋友的消息,而她男朋友的身上也纹着一根羽毛。一根羽毛可以支撑人活下去,一根羽毛也足以把人压垮。 羽毛是非常美的意象,实际上也是关于女性的一个意象,她们可以很轻,但她们同时又具有举足轻重的重量,占据支点的一端,维持着一种平衡。这个意象充满辩证的味道,写出了生活的轻与重,也写出了女性的轻与重。这个羽毛也可以解读为,面对人生的困境,要寻求一种内心的平衡,它的难度不亚于这个平衡术,需要的是女性细腻而又坚韧的内心。 《对花》是一部很有分量的长篇小说,时间跨度大,人物众多,结构设置精巧,通过两条人物线,表现了三代女性对戏曲艺术的坚守和传承。这部小说的主题是表现戏曲艺术,同时呈现了一个女性的群体:苏媛芬和她的女儿栾之凤,陈小娣和她的女儿陈子湄,以及筱团长、杨菊花等等,这些女性具有多重身份,有母亲和女儿,有恋人和妻子,有师徒和朋友,也有竞争对手等等。小说不止是写单一维度的女性,而是把女性的不同侧面诠释得很充分,同时对女性整体的命运有所思考。这些女性的共同点是坚韧顽强,她们面对生活、命运,都表现出一种积极进取的态度,并且具有一种抗争精神,是对于自身命运的抗争,同时也是对女性身份遭受不公的抗争。 《对花》在艺术上还有值得打磨的地方。相对于中篇小说《大戏》,《对花》给人一种匆忙的感觉,叙事速度过快。这部小说20多万字,但是内容容量却很大,导致了小说的叙事速度非常快,而且越到后面越快。速度快的好处是可以快速地勾勒出时代的变迁和人物命运的浮沉,但是这种粗线条的快速的勾勒,所带来的可能是人物面目的模糊,让人觉得很多人物和场景没有写透,匆匆一笔带过。 长篇小说的格局和容量可以很大,但还是要落实到具体而微的细节上,所以在确定了小说的主线之后,在选材上应该有所取舍,挑选一些典型性的片段和瞬间写透了,历史的厚重感自然就会出来,而并不需要像大事年表一样事无巨细地都表达。要能快得起来,也要能慢得下来。既要能铺陈开,又要懂得留白,而不是像撒胡椒面似的平均用力。 《对花》在主题的挖掘上还可以更加深入。不仅要写出戏剧对于个人的外部命运的改变,同时也要写出人面对戏曲艺术所产生的人性深处的异化,这种异化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不好的东西,都可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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