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么多事,让我们从头再来,期待更大的冒险——《离岸流》创作谈
“小说要有独到的发现”和哈金说的“小说要有一点真相”的提法有类似,都是指小说到达结尾处时要有一点通悟,一点新的知晓,所知者那怕是“人都是会死的”这种最朴素的真理,对人物的成长都是一次前进。说起来容易,一旦下笔,时时捉襟见肘,我至今对小说写作没有太多信心。 枪与车祸,是我喜欢的小说要素:车祸时人物集中,情绪饱满,枪随时可以带来更大的戏剧。《离岸流》里这两个对美国社会一无所知的留学生小夫妻,随着中国国门开放忽然空降到洛杉矶,就像《绿野仙踪》里被龙卷风吹起堪萨斯大平原的小女孩桃乐丝,他们的愣和萌,是我喜欢的人物状态,这样的人物对周围世界的探索可以源源不断发掘出新的故事,北方女巫对小女孩儿说:“桃乐丝,你已经不在堪萨斯啦!你已经上路了。” 而洛杉矶,一个有那么多条危险的高速公路和海滩的大都市,也是巨兽一样张开大口等着世界各地的愣头青前来,等着他们发财也等着他们上当。 《离岸流》纯属虚构,但细节完全真实,基本来自于我的观察和经验,包括红雨说的“我又给了它一标枪”,包括人在紧张时注意到地上的碎玻璃和对方脸上的粉刺,也包括深夜陪家人去医院的急救处看到形形色色的枪击案后送来的受伤者。写作困难的部分有多处,其中之一是警察局看嫌疑人那段中的警匪对话,需要用汉语暗示这是英语对话,又需要表达出小夫妻似懂非懂的气氛。 陌生感是移民文学中最需要传达的行文的质感,因为我们是用中文写英语为基本语言的世界中发生的事,这个无所不在的语言冲突是一切移民文学的基础吧,它几乎指向所有故事的发生,人物的奇遇,成长的开始。旅行团式的移民生活,其实是为了避开语言冲突和价值观空置而人为制造的熟悉的小环境,一个孤岛,这个小环境之脆弱,如红雨叮嘱她老公多吃冬瓜海带汤可以去火,是突兀的无根基的,我们是多么希望能用自己熟悉的老一套来解决生活的挑战啊!移民第一代所携带的母国文化基因时时像过敏体质一样发作起来,让我们一次次回到发蒙的原点。 我一直觉得小说的叙述语言是写作过程中最难把握也是最微妙的部分,它的基调会直接影响到整个故事的方向。《离岸流》的叙述语言有意脱去书面化,朝直白和糙的方向走,这种语言不是我习惯的中文系训练出的样子,我写的时候并没有把握,初稿给朋友读,他们也觉得过于粗糙,这种印象影响到他们对这篇故事的理解,可见叙述语言可能会多么误导,但这种粗糙语调也给了我的写作一次解放,好像暂时洗心革面,换了一层皮肤,跟过去第一次读到王朔的《我是你爸爸》,《顽主》时的爽有得一比,语言即是存在此言不虚。 一个编剧老友问我结尾的意思,最后那句话代表东方哲学里的人生轮回,还是不畏惧不退缩的美国精神?他其实已经帮我总结出《离岸流》想传达的人生真相:经历了那么多事,让我们从头再来,期待更大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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