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义:浅谈中国幻想儿童文学的“诗与远方”
《童年的诗与远方》这一命题选得很好。按我的理解,“诗”,指的是儿童文学创作应当追求的艺术性,属于儿童文学“质”的层面。“远方”,指的是作家创作的可持续性,属于儿童文学“量”的层面。 接下来,我将从我的幻想儿童文学创作入手,谈几点简单的看法,以求抛砖引玉。先谈一谈我正在完成的中国新神话系列小说的创作缘起:近年读了国外关于“剑与魔法”、“龙与地下城”等一批幻想文学佳作后,我感到中国要树立文化自信,一定要有本土题材的优秀幻想文学系列,首要任务必须建构一个中国本土神的秩序。 《西游记》描述山神、土地被众妖怪欺负的情节给了我创作灵感。我决定创作系列神话长篇,讲述山神、土地、河神、城隍、门神、龙神、财神、风神等一群富于忧患意识的小神团结众妖,培养人类少年作为神的接班人,与人的贪欲作战的故事。试图建立起一个神在基层的工作格局,填补中国民间神话的选题空白。这套系列初步写作计划一套八本。目前,第一、二部蝉联了两届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金鲸奖,第三部被列入“文艺岳家军”人才支持计划。故事以中国古代荆楚之地为主要舞台,为了提升作品的文化重量,我将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先进思想言论转由诸神代言,借此向读者传递中国文化。作品隐含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国内有学者把它称为“中国新神话”小说。 一、“童年与诗”——中国幻想儿童文学的艺术性 先来谈谈“童年与诗”,也就是从“质”的层面探讨儿童文学的艺术之美。 (一)从内容上看,中国幻想儿童文学作品要有建筑美。 儿童文学作品内容建构的视觉之美,这种美的视觉呈现表现在多个层面。 (1)“第二世界”的建构要有崇高与恢宏之美。第二世界的建构中,时空设计是关键,要有强烈的建筑意识,要有崇高与恢宏之美。这个世界以及与它关联的第一世界的建设,国内关于第二世界的设定,有的采取全架空,如慈琪的《三界史诗》系列。我采取的是“半架空”。个人以为,半架空对儿童来说“代入感”会强很多,更能达成教育、审美、抚慰和娱乐之功效。从传统神话的时空设计来看,《西游记》中长安以外的大部分空间为虚构,取经故事却明确的放置在唐朝。《桃花源记》晋太元中的时间为实,桃花源的空间为虚。我的中国新神话时空设计不同于传统神话,主要空间是我的家乡,细到一草一木都是真实的,但时间上却是历史的虚构。故事中设置的“先朝”与“本朝”,放在汉唐宋明似乎都可以。不拘泥于某个朝代,省掉了繁琐的政治背景的交代,使得想象更加自由。 (2)情节结构的设计要有对称与和谐之美。比如《山神》两次求杏。前者为巡山使幽篁生报恩,后者为葛晓山仗义救友。《土地》描写了两场比武。第一场实力极不对等的殴斗,第二场才是真正的以武会友。《河神》写了两场火烧神庙。第一场火烧河神庙,旨在激怒河神破坏誓约,第二场纵火,旨在窃取湖神庙的神器。在情节设置上反复迭现相似的情节或细节看似相同的事件,因笔法不同,形成了相映成趣的对称情节。作品的埋伏与呼应,矛盾的爆发与矛盾的圆满解决等,让作品有一种和谐之美。 (3)章节目录的设计要有动感与严整之美。以《河神的誓约》(方先义著,大连出版社,2018)的目录创作为例: 序曲 丹成 第一章 禁渔 第二章 失踪 第三章 驰援 第四章 剧毒 第五章 嗔念 第六章 遇妖 第七章 情迷 第八章 留情 第九章 杀孽 第十章 密道 第十一章 大火 第十二章 往事 第十三张 黑手 第十四章 湖神 第十五章 九老 第十六章 谋定 第十七章 会猎 第十八章 六军 第十九章 蛇唱 第二十章 人质 第二十一章 赌局 尾声 约定 《河神》一书的目录,我提炼了富于动感的两个字作为目录名,成为每一章的文眼。整体看,形如军阵,严整而富于气势。 (二)从美学上看,幻想儿童文学创作应追求幻想之美、纯真之美和童趣之美。 1.幻想之美。狂野飞动、令人神往,不能是“五毛钱特效”,失之粗糙浅薄,更不能复制剽窃他人。 2.纯真之美。是西游记小钻风那种不带机巧之心,质朴天然。拒绝老妖婆心态的“装萌”和“扮嫩”。 3.童趣之美。是村童古拙的童趣,拒绝现代“无厘头”风格的“恶搞”“整蛊”。 (三)从语言上来看,中国幻想儿童文学的创作应追求语言的镜头感、古典美,弹性与密度。 1.语言的镜头感 举例: 咚咚咚,咚咚咚。 午后,远远的山道上来了个年轻的货郎,他身着一件藏青色手工织染的长袍,袍子下摆扎在腰间一条玄色腰带上,下穿藏青色的裤子,脚套皂靴,旧竹笠下一双眼珠滴溜溜转。 ——《山神的赌约·群娃戏山神》 2.语言的古典美 举例: 俄顷,紫红霞光映透山峦,将四周松林点染得如同深秋枫林,红透半天。一时间,山中群鸟惊起,飞窜于空谷间,聒噪不已。 “白先生,是山林野火么?”葛晓山问白公子道。 ——《河神的誓约·引子丹成》 3.语言的弹性与密度 汪曾祺曾经说过:“语言的奥秘,说穿了不过是长句子与短句子的搭配。一泻千里,戛然而止,画舫笙歌,骏马收缰,可长则长,能短则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汪曾祺《中国作家的语言意识》,《文艺报》1988年1月16日) 语言记录事件的密度,形成语言的密度。举例: “乌鱼河出妖鱼啦!” “阿耶!好吓人!” “听说那鱼怪有手有脚,头上生了八只眼,身躯足有一丈!” “何止啊!那怪还能口吐白气,化为飞剑,割渔网如同败絮!” “听说鱼怪夜间会化为美艳妇人,诱骗村民入水,活活吞食。” ——《河神的誓约·第一章禁渔》 语言有了节奏,就有了弹性。语言的弹性举例: 性情粘韧之土,浴火涅槃,变作陶,变做瓷; 性情刚硬之土,与金结盟,聚为岩,聚为石; 性情柔和之土,与水结缘,化为淤,化为泥; 性情温润之土,含化种子,立为草,立为木。 慕风之土,碎为沙尘,四处迁徙;慕人之土,甘为砖瓦,百年庇护;慕雨之土,溶入洪流,奔突八荒;慕火之土,化作烟霾,袅袅直上…… ——《河神的誓约·泥土赋》 二、“童年与远方”——中国幻想儿童文学创作的可持续性 如果说童年的诗,强调的是从灵感到创作完成,整个过程都应充满神圣的仪式感,是一种神性的附体。那么“童年的远方”,指的则是能让那枝“生花梦笔”持续发挥魔力的神性的持久性。 首先,要找到正确的目标与方向。眺望远方,踏上征途,方向比努力更重要。我曾经在科幻、动物小说、童话、少年成长小说、儿童剧等方面做过尝试,真正获得一定口碑的却是神话这一幻想儿童文学题材。 第二,第二世界呈现的系列化。一个重要的任务是作品的系列化,要借庞大的文字体量,让笔下的世界逐渐丰满。《聊斋志异》中狐妖等形象远不如《西游记》中的妖猴悟空的形象,主要输在文字的体量过小。 我省汤素兰老师在笨狼系列、皮朝晖老师在面包狼系列童话的创作方面,给了我很多启示。让我意识到,凡是优秀的幻想文学作家,都非常重视笔下第二世界的建构。托尔金一直到死都在构建笔下的中土世界。在他死后,他的儿子整理他的笔记先后出版17部作品。C·S·刘易斯笔下的“纳尼亚”由7本书的体量支撑。罗琳笔下的霍格沃兹魔法学校由7部作品支撑。前不久刚去世的厄休拉·勒古恩笔下的“地海世界”,由6部作品的体量支撑。戴安娜·韦恩·琼斯笔下的克里斯托曼奇的“他世界”由6本组成。2014年获得国际安徒生文学奖的上桥菜穗子笔下的“纳由古世界”,目前写完了12本守护者系列。而最厉害的是乔治·马丁的《冰与火之歌》所描写的虚幻中世纪世界,计划用21部完成,目前出版了15部。 我笔下的第二世界由一张张小地图构成。大青山、狮子岭、柳条河、乌鱼河、大荆湖、洞庭湖、君山岛等多张地图,连缀成一张庞大的神话地图。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加立体,我在创作《山神》一书时,注重一山一村的横向式描写,围绕村民的命运将一个神与妖的赌局悬念做足。创作《土地》一书时,注重少年成长主题的个体英雄叙事。而《河神》的创作则围绕第二代河神蛇郎君五百年的恩怨采取纵向式的宏大叙事。作为中国新神话首发的三部作品,将与后面5部作品一道,互为补充,互相映衬,试图多元展示中国新神话系列的庞大格局。 第三,主题上继续高扬中国传统文化这面大旗,表现技法上追求中西合璧。要让自己的创作追上世界幻想文学的步伐。 眺望童年的诗与远方,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为达成这一艰巨的目标,我将继续采取以下策略: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灵感;从优秀的武侠小说中学习叙事的节奏;向好莱坞经典影片学习镜头语言;向西方奇幻文学学习丰富第二世界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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