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出版体现这个时代 德国的文学奖多到眼花缭乱,除了圈内人和少数文学爱好者,谁得什么奖未必能引起公众的关注。很多奖项更像是资助金——那些处于起步阶段、已经通过作品展现出实力的作家凭借这些奖金可以解决暂时的生计问题,度过一段安心创作的时光。在众多此类奖项中,沙米索奖颇为特别。该奖创办于1985年,是以德国浪漫派著名作家、用德语创作的法裔作家阿德贝尔特·封·沙米索的名字命名,旨在奖励非母语作家用德语创作发表的优秀作品,此外副奖也资助尚未发表的优秀作品,每隔几年也会向某位作家颁发终身成就奖。2007年,旅德华人作家罗令源曾获该奖资助。历届获奖者中,已有人跻身一线作家行列,如土耳其裔作家菲利顿·宰莫格鲁和匈牙利裔作家伊利亚·特罗亚诺夫。 之所以要介绍该奖,只因为2017年3月该奖项最后一次颁发,主办方博世基金会终止了这一持续了30多年的项目。2016年,停办消息一经刊出,有识之士为之叹息。移民融合问题持续困扰德国,这一奖项的存在和获奖者们无疑是对这一问题的某种积极答复。在《法兰克福汇报》的一篇特约评论中,特罗亚诺夫对该奖的停办表示震惊,认为尤其是选错了时间:“百万难民进入德国,他们会创造出自己的文学”,会给德国人带来闻所未闻的故事、体验、书写方式,在这样的进程中,沙米索奖是一个绝佳的平台。有关该奖是否有必要的讨论由来已久,批评者(也包括作家)认为,这个奖在很大程度上突出了获奖者边缘人的角色定位,与其说促进融合,倒不如说强调了归属困境。对于特罗亚诺夫提出的新移民文学前景,博世基金会项目负责人的答复是,“这样的文学还不存在,待其形成尚需时日,到了那一天,人们自会找到新的途径去扶助它”。 无论如何,最后一位获奖者阿巴斯·基德尔(Abbas Khider)还是值得祝贺。他在萨达姆统治期间多次入狱,释放后在中东多国流亡,2000年来到德国申请避难,之后在慕尼黑和波茨坦修读文学和哲学。他将德语视作新的家园,以此与自身的经历保持距离。一方面他将“逃亡、流亡、人的毁灭”视为创作的主题,另一方面他又避免书写个人的苦难,更试图在作品中将惨痛转化为欢快。在颁奖典礼上,2011年度的毕希纳奖获得者德里乌斯在致辞中如此评价这位来自伊拉克的作家:“阿巴斯·基德尔获奖当之无愧,不仅是因为他让我们直面德国式的虚伪。他的小说富有诗意,构造精巧。他让我们微笑,玩弄着那些陈词滥调,让我们惊讶于困境中的奇迹。” 2017年9月底,德国议会选举结束,组阁谈判延宕至今,新政府迟迟未能产生。相对于无所作为的看守政府,在不能确定是否重新大选的情况下,新一届的联邦议会已经开始运作。在本次大选中异军突起的选择党(AfD)一跃成为议会第三大党派,打乱了德国的党派政治格局。德国的民意在向右转吗?几年前,社会民主党政客萨拉金写了一本《德国在自取灭亡》讨论德国当下现实问题,其中涉及德国移民问题,尤其提出穆斯林背景移民的人口增长对德国未来会带来严重威胁。此书问世不久便成了畅销书,其“成功”颇能反映德国民众的心态,这也引起了公共领域内的热议。意见主流对此书持否定态度,社民党也逼迫萨拉金退党。时隔几年,又有一本书的出版激起了类似的争议。 《日耳曼的末日》是已故德国历史学家希弗勒的遗稿结集,由新右翼的安泰俄斯出版社于2017年2月推出。据出版方称,此书起印20000册,可见信心十足。此书分为四个单元,第一单元的标题成了书名,全书收录了30多篇长短不一的文章,充满修正史学的味道,以阴谋论的腔调判断史实,这一姿态与德国战后主流的反思史学背道而驰。其实书中的许多观点并不新鲜,在上世纪80年代德国著名的“历史学家论战”中,右翼历史学家一派就坚持类似立场。《日耳曼的末日》的畅销得益于《明镜》周刊记者萨尔茨维德尔的推荐。作为德国最具影响力的非虚构类作品排行榜的荐书人,在6月榜单的遴选中,他将自己手中的所有分值全押在了这一本书上,这一非同寻常的举动帮助该书登上了月度最佳书榜的第九位并自此大卖。之后几个月,在亚马逊德国的非虚构类图书热销榜上,《日耳曼的末日》数度登顶。此书也一度出现在《明镜》周刊的图书排行榜上,然而不久后便消失了。在答复读者质疑时,编辑部称,此书若无萨尔茨维德尔的推荐断不会有如此影响,出于避嫌,还是让它下榜为妥。此举也引发了业内人士的非议,认为这是对公众的欺骗。 媒体热议之后,历史学家也纷纷站队表态。支持一方认为,虽然此书在论证和细节上有纰漏(毕竟是未经审定的遗稿),但细读之后还是能发现不少真知灼见的,只匆匆一瞥便对此书妄加评判是不恰当之举。反对方则认为,书中充斥着反犹主义倾向,拒绝承认德国战后对反思历史的成果。总体而言,媒体和学界的主流对此书持否定态度。但普通读者的反应却耐人寻味,以亚马逊读者留言为例,八成以上的人给了五星好评。 且不论孰是孰非,从这一“事件”中获益最大的是出版商。安泰俄斯出版社借此东风,踌躇满志地出现在去年10月的法兰克福书展之上。在一场围绕新书《与左派相处》的讨论会上,左翼人士与右翼人群发生言语交锋,并相互推搡。而在此前一天,一位听众用拳头袭击了一家左翼出版社的出版人,导致其受伤并入院治疗。这种直接冲突,在过往的法兰克福书展上极为罕见,德国社会的左右意识形态分裂日盛可见一斑。 限于篇幅和精力,2017年德国文坛还有一些书、人、事无法在此一一交代。其实过些时候,还能记住几个人、几件事?最终能留下的无非还是几本值得去读的书罢了。套用前文中不同出处的两句话来结束这篇年度总结吧:阅读不是为了逃避这个世界,躲避当下,我们可以从书中辨认出自己的模样,而后代也会从中更好地理解这个时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