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鹰(导演): 他做过一件有情义的事情,就是在是之先生晚年,不时到他的病床边聊天 讲到童老师,会讲到外国文学、俄罗斯文学,讲到契诃夫、俄罗斯戏剧,但对中国导演的影响,在座的朋友如果不是导演界的,可能不一定知道。 童老师的书,除了李六乙介绍的两本,还有一本重要的书叫《他山集》,对那个年代,对中国戏剧,创作、导演,影响也是很深远的。书里都是他对俄罗斯戏剧深入的研究,包括剧作人,如对契诃夫、梅耶荷德等的研究,诸如此类……这本书对于我影响很深,我写博士论文时,还专门去他家请教。论文中很多例子、说法都是从《他山集》里来的。 童老师对戏剧创作很关心。但是以创作者朋友的姿态去关心。哪怕创作者是非常晚的晚辈。我很年轻的时候,童老师就给过我非常重要的支持。比如说,当年我排《雷雨》,童老师来开研讨会,说这出《雷雨》的成功,已经超出了戏本身。它的成功标志着我们的导演艺术又一个成熟期的来临。那就是把对于经典剧作内涵的艺术的再解释,视为导演创作的基本立足点。现在来看,大家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在当时是很难的事。 我还有幸(大胆、斗胆地说)和他合作过《普拉东诺夫》(这是契诃夫十八九岁写的)。我曾经在德国看过这出戏,有很深印象。对剧本我是做了很多“手脚”的,因为剧本很长,15万字。很长。要知道,一个2万字的剧本,差不多要演两小时。 在国外看到这出戏时很惊讶,我们上学时怎么不知道契诃夫有这个剧本?但我发现在西方,演得最多的,是这个剧本。这也是童老师介绍过来的。后来我在排这出戏的过程中,童老师完全把我当做平辈人看待,给我充分信任。 我想说,童老师从一个学者、批评家然后转行、跨界,成为编剧中的一员,这个不是偶然的。我们见过一些戏剧批评家、研究者,因为对批评对象不满意,然后转到创作。并不是每一个都能成功。我觉得,童老师能够成功地成为著名的新剧作家,和他研究戏剧的方式有关系。 我经常有戏开研讨会,请童老师参加。他讲的时候,你以为他说的和这出戏无关,你以为他讲的不是这个戏的要点。但他讲的是所有他对戏剧的认识,对戏剧的感悟,在一个更宽广的戏剧视野在谈那些他对戏剧感触到的点。很感性,而且会讲故事,然后非常准确地切回到这出戏,讲出他认为这出戏里最有价值的地方。包括导演、表演以及更深度的内容。 所以在我眼里,他首先是这样一个人:是学者,谦和温婉的学者,又不是学究性学者,而是充满了对戏剧的热爱与感悟。所以他对戏剧的批评,是既有理性、有学养背景,同时又有生命感悟力的批评。从这点,他很自然就能把对戏剧的所有积累、修养、高屋建瓴的认识,包括戏剧与人生理想给调动起来,并转化为他自己的戏剧创作。 童老师还做过一件重情义的事情,就是在于是之先生生命的最后几年,隔一段时间,他就和王育生老师相约去是之老师那里。是之老师那时阿尔兹海默症,完全对外界无感。但是他们深信,他作为一个老朋友,是能听到他们说话的。作为一个一辈子投身戏剧的戏剧家,他对戏剧是有感受的。所以,他们就坐在他的床前,说一些与戏剧有关的事情。就像三个人在一起说话一样,一直到于是之先生走。这种人格的高洁、对情义的看重,再加上童老师常说的知识分子的不好意思,在他本人身上都体现出来。所以,我觉得,童老师的创作,不是不甘寂寞,而是从他人格、学养中流淌出来的。如果说人文戏剧能涵盖更宽的涵义,我觉得童老师的戏剧是这其中的一部分。 从童先生那里,经常能感受到契诃夫戏里经常有的那种,对另外一种生活的渴望。这个也深深灌注到童老师生命当中去。当年遇到契诃夫,就让他找到了另一种生活。到中国改革开放时,又让童老师找到另外一种生活艺术生命的表达。到六七十岁,童老师又给自己开了一种生活。这些都互相辉映。我想他还会有更精彩的另外的生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