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秋,我在一份“报刊文摘”上看到一篇摘自《中华读书报》的文章,标题是《〈近代汉语词典〉拆解千年语言密码》。文中指出:“‘额手’一词,《汉语大词典》以及《现代汉语词典》都释其为‘以手加额’(表示敬礼或庆幸),然而根据陈治文先生的研究成果表明,……‘额手’即‘鼓掌’之义。因此,《近代汉语词典》直接释其义为‘鼓掌’(表示庆贺等)。”对此番论述,我甚感新奇,可是当进行了一番查证之后,觉得这一论断很有探讨的必要。后来,通过中华读书报以及《近代汉语词典》的出版者上海教育出版社,索取到了陈治文先生的论文(《释“额手”“额手称(相)庆”“以手加额”》,《中国语文》2012年第4期)电子版。仔细研读之后,觉得陈先生的论证尚不能说服我,现将我的看法撮述如下,以就教于陈先生。 一、“额手”就是“鼓掌”没有科学依据 陈治文先生将“额手”定义为“鼓掌”,依据有二:一是发现“额”与“敋”是一对同音字,敋可训作“击貌”,亦可当“打”讲,因此“额”也就可以训作“打”或“击”;二是在《三遂平妖传》里发现了一个用到“额”的故事。故事的一小段原文为:“瘸师……扒上佛肩,双手捧着佛头,……瘸师道:‘苦也,佛救我则个!’只见瘸师把佛头只一额,那佛头骨碌碌滚将下来,瘸师便将身早钻入佛肚子里去了。”为了引导读者,陈先生身临其境似地对原文做出如下解释:“瘸师要往佛肚子里钻,但因双手捧着佛头,行动不便,就改用一只手托着佛头,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对着佛头发力(‘一额’),那佛头就滚了下来。上文已说‘额’义为‘击’,把‘只一额’换说成‘只一击’当无问题,倘若不是‘击’那佛头怎么会滚将下来。”仅仅凭这么简单的两个事例,就将“额手”定义为“鼓掌”,未免太轻率了吧?要知道“额”的同音字是很多的,“只一额”不光是可以说成“只一击”,也可以说成是“只一削”或“只一截”,如果是方言土语,还可以说成“只一折”,均可以使佛头滚下来。 二、“额手”原本不是“鼓掌”,何来被“鼓掌”所取代 陈先生文中提到:“(‘额手’出现的)时间跨度很大,但出现的频率却很低。……推究‘额手’之所以不彰显,大概它是某小方言地区土语说法,了解它的人不多,或许为数并不少,而是嫌其乡土气浓重,难登大雅之堂,不情愿形诸笔端。及至产生了‘拍手’和‘鼓掌’之后,‘额手’便江河日下了。……‘鼓掌’起码在四百年前即已使用,并非近年新词。通过比照,可知‘鼓掌’取代了‘额手’。”但我们可以分析一下陈先生所举十二个例句中的“额手”,基本上出之于历代身居都邑的文人墨客和达官贵人的口笔,怎么能说是“小方言地区土语”和“乡土气息浓重,难登大雅之堂”呢。至于说“鼓掌”取代了“额手”,则更非事实。“鼓掌”一词自古有之,有时亦称“拊掌”或“抚掌”。如《三国志·吴志·鲁肃传》“权抚掌欢笑”。杂剧《金安寿》中有:“正在这时,铁拐李又出现在他面前,拦住马头,鼓掌大笑,叫他出家逃命。”《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五回中有“阖闾鼓掌而笑曰”。不胜枚举。我以为,不是“鼓掌”取代了“额手”,而是“额手”原本就不是“鼓掌”。 三、“额手”就是“以手加额” 陈治文先生的文章,一开始就对六种词(辞)书将“额手”注释为“以手加额”予以批驳否定,这是很冤枉的。因为“额手”确实就是“以手加额”。其实这个问题在陈先生的文章中已经作出了回答。正如陈先生所说的,“加额”礼是由《周礼》九拜之一的“空首”礼演变而来的。陈先生说的很对:“在《周礼》时代若干年之后,当要向对方施以次于‘稽首’或‘顿首’的敬礼,但又不可能或不必要拱手至地时,拱着的手在胸前,这么直立着的身躯要使头去就手是做不到的,于是变通为以手就头(拱手高举与额相齐)。如此这般逐渐定型为脱胎于‘空首’的‘加额’礼。”由此可见,“以手加额”只是人们站着行“空首”礼的变通办法,而原本应该是使头去就手,亦即“以额就手”,简称“额手”。本来陈先生是最具权威释清“额手”和“以手加额”的倒置关系的,只是由于他从一开始就认定“额手”的“额”是动词,因而才认定它们之间没有倒置的可能。才会用解释“鼓掌”为“以掌加鼓”来讽刺,最终使自己走进了寻找“额”为动词,以求解“额手”这条走不通的死胡同。 “额手”和“以手加额”既是脱胎于“空首”的礼仪,所以自古有之,例如《东周列国志》第四回中有“国人见庄公母子同归,无不以手加额,称庄公之孝”,第三十七回中有“文公至绛,国人无不额手称庆”。 我是搞建筑工程管理的,对语言文字学是地道的外行。只是对陈治文先生的“额手”即“鼓掌”论感到好奇和兴趣,凭直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当之处,还望方家教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