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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金敏华 自从9月26日，李安导演的新片《色·戒》在香港上映后，为了第一时间领略这部片子，许多深圳白领专程为了看场《色·戒》而去香港，“去香港看《色·戒》了吗?”也成为最近一个月来深圳人见面时常常会说的问候语。不过，下周四，也就是11月1日开始，深圳影迷不需要专程跑到香港去了，因为那一天在深圳的各大影院都能看到这部由梁朝伟、汤唯主演的话题之作了。 在《色·戒》呈现在深圳观众之前，本报记者赴港观看了该片，并在香港采访了“著名影迷”、被奉为“小资偶像”的学者李欧梵，作为张爱玲专家、李安好友、资深影迷的三重身份，李欧梵或许可以带着我们这些普通观众去“窥”色“破”戒。——编者按 给李欧梵伉俪去电话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去油麻地看《太阳照常升起》。 听说记者想跟他们聊聊电影《色·戒》，师母李玉莹开心地叫了起来：“他都看了两遍了，前几天还跟李安一起吃了饭。”没想到，李欧梵告诉记者，他还想去看第三遍。 “我准备写三篇评论，也许更多。第一篇《细读张爱玲》已经发表了，第二篇介绍李安如何拍这部电影的，明天就会发。”问他，这么短时间内，连续对一部电影发如此多的言论，是否第一次?他抬头想了想，说“是”。 看完电影，我们约在油麻地一间有近150年历史的“太平馆食厅”见面，之后又移步隔壁的一家茶餐厅，李欧梵谈兴甚浓，一聊就是三个小时。 1.高手“过招” 问李欧梵在饭桌上都跟李安导演说了些什么，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感慨道，李安对历史研究得很细，对细节非常重视。“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李安在电影里，用了很多的老电影片断，我问他，孤岛时期的上海不是已经不能演好莱坞电影了吗，但是他回答我说，经过考证，他发现一直到了英美对日宣战、上海彻底沦陷的1942年底才不能演。” 对于这些老电影片断，李欧梵一一进行了解码和分析：“王佳芝在电影院哭的那场，原来我以为放的是《卡萨布兰卡》，正好讲的是巴黎沦陷后，两人离开……与电影中上海沦陷的背景暗合，但后来发现这部电影是1942年底到1943年初才在美国公映，与影片故事发生的时间对不上，才觉得应该是英格里·褒曼1939年主演的另一部电影《间奏曲》，讲钢琴师安妮塔爱上一位有妇之夫——当时最出名的小提琴师霍尔。李安选这部片子可以说很好地衬托了王佳芝当时的特殊心境。 “不过，片中有一部国产电影我现在还没有查出来是什么。原来以为是费穆的，后来发现不是。你回去后可以帮我查一下，1942年国产片只有两部。二轮影院才演国产片，这个与张爱玲小说中所说的正好吻合。” “但是一群学生乱刀杀人那一场，我看到了意大利电影《同谋者》的影子”，李欧梵说到这里，露出调皮而得意的神情，“那部电影讲的是法西斯间谍到巴黎杀他的老师……” “事实上，这些老电影背后隐藏的言语、涵义是整部电影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而李安也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向老电影致敬。”不知道这般的会心，是否会让“双李”有相见恨晚之感? 2.知“微”见“著” 李欧梵对电影中细节的重视与李安相映成趣。他问记者：“易先生和王佳芝谈心的那个餐馆，就是那个菜做得不好吃但僻静的地方，当时餐馆里弹的是什么曲子?是勃拉姆斯的!而且是他后期的音乐，配合中年男人的心境，如果是萧邦的音乐那就……”他提醒说，电影中有一个场合似乎出现了法国当时的歌星LEROUN的歌声。“《色·戒》的音乐正是法国古典音乐家亚历山大·迪斯普拉特的手笔，去年《面纱》、《女王》的音乐也是出自其手。” 无怪乎他要急着看第三遍。 影片中易太太和王佳芝等人听苏州评弹，唱的是什么?中间有一句词似乎微妙地披露了戏里人物的命运和情感; 在那个日本餐馆里，王佳芝对易先生说了“原来你是让我到这里来做妓女的”之后易先生是怎么回答的? 而李安呢?他在聊天时对李欧梵说，他拍香港的镜头实际上是在马来西亚槟城、马六甲拍摄。“后来我一想有道理，那里都曾是英国殖民地，早年去的都是闽南人、广东人，拍出来的味道才对。香港早期的文化，就是广东的地域文化和英式文化的混合。” 3.“突破”之作 有人说，张爱玲的书是只能看的，拍成电影始终欠点火候。 李欧梵以前是认同这种观点的。去年得知李安要拍《色·戒》，虽然他也抱有很大的期待，但是他始终觉得《色·戒》不比《金锁记》，张爱玲是在避开很多东西。 看了电影后，李欧梵赞不绝口：“要超过以往所有改编张爱玲小说的电影很多，高出一大截。无论是在故事的层面、人物的性格还是背后的心理，特别是气氛、节奏的把握上。”他甚至说：“电影《色·戒》比起小说，让我更感动，跟李安以前的电影比，这部电影在女性视角的叙述上有突破，比起上一部杰作《断背山》，也是更上层楼。” 李欧梵认为，“李安其实是个好莱坞式的导演，而且他将好莱坞的特点发挥到最好、极致。什么是好莱坞的特点?一是故事说得很完整;二是角色的心理动机要交代出来，最后情绪进入高潮。” 李欧梵对张爱玲的小说真是烂熟于心，他说：“你看原作中，应该是在书的这一侧这边的位置”，他边指点边说，“凯司令咖啡馆与西伯利亚皮货店、GREENHOUSE时装店是不在一起的，而电影里拍的是在对面，我猜主要是为了让王佳芝过街，以便进行叙述视角的转换。” 叙述视角转换进行的自然顺畅是李欧梵认为电影《色·戒》的成功之处。 《色·戒》的好，李欧梵特别提到一点。就是它将原作风轻云淡的故事发挥出来了。“电影在角色个性和不少故事细节上较原作加强很多”，“电影表现人物的心理太难了，最难把握的、也是最重要的是气氛，这部电影恰在这点上做得好。” 那么作为电影最大卖点的性爱戏份，李欧梵又是怎么看的?“李安的厉害之处是可以从性的本身挖出两个人特殊的心理。这两个人的爱是畸形的，李安将故事发生时间从原作的1940年拉到1942年，加深了易先生对战事结果和个人命运的不祥预感。你从两个人重得化不开的绝望神色中完全可以体会到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和所谓的杀气;喜欢黄梅调、梁祝的李安在电影里将色、情合在一起，三场床戏其实象征着两个人‘猎人’、‘猎物’关系的互换。没有这种互相的征服，后来的戏份就会不可理喻，性爱在这出戏里确实有着关键的位置，男女主角由性而情而爱而义的过程产生了全部的矛盾冲突和最大的戏剧张力。” 易先生不舍得为老婆买的钻戒，却买给了王佳芝，是否意味着她取代了老婆的地位?“戒指等于结婚，你记得影片中印度人说‘恭喜你，小姐’吗，他也以为是一对新人呢。色与戒在情节中互动，到了故事最后的高潮，玄虚的‘戒’却落实在一只钻‘戒’上，二者合二为一。用研究乔伊斯小说的语言来说，就是一种神秘感像神灵般的显现。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当时易先生脸上的微笑。这是他唯一的笑意，那一瞬间两个人互相爱上了，互相破了‘戒’，破了间谍的戒律，就像007电影里两个间谍互相爱上了。这是整个故事情节和两个主角关系的转折点，想像一下，如果这一幕由张艺谋来拍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如果是王家卫执导的话，恐怕只顾去营造台上的色彩和钻戒的光泽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