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读书功利,多是为了教书,闲书不得一阅。常此自然庸碌,味寡趣少。见到熟悉朋友的几册书,好似又一睹面容,却也有了几分陌生感。比如灰娃、郜元宝、李静、刘绪源,大家各在一方,彼此的交流,似乎只有印在书里的文字了。 灰娃以诗名世,其诗句不在常理里,却直逼我们世界的晦暝不清处,真的是别样的声音,响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多年前去京郊看望她及先生张仃,难忘的是他们夫妻的谈天。这对从延安走出的艺术家,全无名人气,纯粹得像林中露水,虽经冷夜仍闪着暖色。 张仃的画,与灰娃的诗,总让人目清气爽,为书林之妙品。他们的心路与别人不同,这不同,才成就了真的文人的道路。比如颜色,我们常人不觉有什么哲学的奥秘,但他们的理解似乎另有着想。灰娃的回忆录《我额头青枝绿叶》,写到张仃何以选择焦墨山水画的创作,与对颜色的敏感有关。 张仃是有天赋的。他见到颜色或形式过分违反美的规律、法则,假若一般人见到,即使不喜欢,持否定态度,大都也是理性的反感。然而张仃则感性以致反应强烈,神经受到刺激而剧烈呕吐。作画也只能用墨,故此画起了纯焦墨山水。 其实,色彩里的学问很大。记得在东京看到江户时代的浮世绘,市井里的调子都有讲究,喜色、怒色和平常色都运用恰当,飘逸而无所顾盼。李长声《东居闲话》云,浮世绘的颜色开始淡淡的,后来受异域文化影响,变得浓彩大墨。 《齐如山文集》皇皇10余卷,在京剧研究里亦有妙笔,谈到京剧舞台的颜色,学识让人生叹。 贾平凹的小说,设色的本领也异乎常人,有着诸多色泽的渲染。他近来的作品也是灰色成分居多,似在暮色里飞奔着。《古炉》写山水之色。狗尿苔夜间与花鸟对话的场景,有另类的意味,是幽魂的闪动。这让我想起艾青《透明的夜》,真的恍若醉汉的梦,无奈和希冀都有。 每个人大抵都有亲近的颜色。茅盾灰中带白,汪曾祺清墨点点,而林斤澜则是杂花一片。 20世纪80年代,王蒙有小说《杂色》,一改红色的图案,边疆雄浑的五颜六色都在自己的调色板里。印象里的张爱玲,对色彩极为敏感,她在小说里对服饰的描绘和人的气色的涂抹,个性化而又有刺激的因子。张爱玲善使冷色,即使快慰的场景,也有灰白幽暗的影子飘动,沉闷得如江南的梅雨,把心情也染湿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