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折”与“制”上古互通,那么其字形应相近。制字右从刀,而折字右从斤,刀与斤先秦时皆为切割工具,工具不同但却作用相同。所以意义也相同;而制字左旁从朱,那么“折”的左旁也应为“朱”字才能使之与“制”的字形相通。我们现在将“折”与“制”的金文字形列于其下以供进行对比: 金文“折”:(多友鼎《金文编》0085·6) (洹子孟姜壶《金文编》0085•13) 金文“制”: (王子午鼎《金文编》0690) 根据上面金文所示,“制”字可以看出其左旁明显从朱,而金文“折”的字形,显然可以看到其左旁明显像草木上下断开之貌,《洹子孟姜壶》的铭文“折”左旁不但上下断开,而且在断开处还加上两短横,表示强调这个意义。这就与《师酉簋》的“朱”字中间有两道短横的写法不谋而合。而且其左旁形符展现为草木断开之貌,又与前面我们论述的“朱”字的切断义不谋而合。综合这两点,可以确认金文“折”左旁形符就是“朱”字,同时也再次确认了“朱”的本义就应当是从中间断开了的木头,可引申表示其他条状物体断开的意义。 “朱”字既有割断、截断之物的意思,又如何引申表示深红、大红的意义呢?《韩非子·十过》记载:“禹作为祭器,墨漆其外而朱画其内”,表明“朱”应该是一种红色染料。而汉字中表示颜色的字如“红”、“绿”、“紫”皆从糸旁,说明这些色彩都是古代用染料染丝而呈现出来的。笔者通过研究中国织染史后发现,“朱”的大红义项很可能是源于先秦时人们对丝织物的染色工艺。先秦的染色工艺分石染和草染两种,石染是用矿物质作为颜料对织物进行染色,而草染则是用植物的果叶根茎等部位作为染料。《周礼·考工记》:“钟氏染羽,以朱湛丹秫,三月而炽之,淳而渍之。三入为纁,五入为緅,七入为缁。”其中,“钟氏”是周官中掌管给羽毛染色的官,“朱湛”应是一种染料,由于需要“三入”、“五入”、“七入”这样多次浸染而使颜色不断加浓加重,根据现代染色学理论推测,只有使用草染的方法才需要多次浸染而达到颜色变深的效果。所以,“朱湛”应该是一种植物性染料。②它很可能就是先秦制作植物性红色染料最常使用的茜草,或是山茱萸。又,《仪礼·士冠礼》郑玄注云:“凡染绛,一入谓之縓,再染谓之赪,三染谓之纁,朱则四染欤?”绛、縓、赪、纁是随浸染次数的增加而呈现出程度不断加深的红颜色,那么依郑玄所言,第四次浸染则会呈现出“朱”即大红的颜色。显然“朱”应当指被植物染料多次浸染后而呈现出的程度最深的大红色。为了区分同有红色义项的“朱”与“丹”,我们需要对这两字的本义进行详尽讨论。《考工记》中的“丹秫”即“丹粟”,其中“丹”虽亦表示红色,但“丹粟”恰恰指呈细颗粒状的丹砂,也就是朱砂。而先秦时只称丹砂或辰砂,“朱砂”之名完全是后来才有的。且“丹砂”是一种一次染色就能十分鲜红的石染原料,并不需要多次染色以求加深色度。而丹砂在这里并没有参与给羽毛染色。根据相关学者的研究,《考工记》中的“丹秫”正是“为了得到茜草染色所需的作为媒染剂的硫酸根”③。由于草染染料无法直接给织物染色,而用丹砂颗粒制成的媒染剂正是能起到帮助草染染料着染于丝织物的作用。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丹砂和“朱湛”同为红色染剂,《考工记》却记载在给羽毛染色时,这二者须同时使用的原因。作为草染染料的茜草,人们可以从中提取茜草素作为染色剂,提取时须切割、剖开茜草茎叶,方可获取染料。所以“朱”的切断草木的义项就顺理成章地衍生出从茜草中析取茜草素的红色染料的意思。又由于这种红色染料能够由浅变深而最终获得人们所想得到的大红颜色,所以“朱”就由切割义引申出了大红的义项。如果从这个引申角度来反观许慎训“朱”为“赤心木”的话,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许慎对“朱”的解释其实也并非全错,而是只说清楚了一半。“赤心木”当指如茜草这类可提取红色染料的草木,而这恰恰只是“朱”由切割草木的本义演变而来的引申义罢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