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诗言志”命题是基于上古丰富的诗歌创作实践提出来的,是对当时诗歌的理性总结。诗学史上对“诗言志”的理解有一个不断丰富的过程。由重志到重情,再到情志并举,体现了古代“诗言志”思想发展的过程。“诗言志”在今天仍有积极的诗学价值:首先写诗要解决言什么样的志,抒什么样的情的问题,这是诗歌写作是否有意义和有价值的根本问题;其次要清楚诗歌以什么来言志抒情,诗作者要有丰富的生活积累和深厚的艺术修养,要在品格修养、生活修养和艺术修养三个方面下功夫;再次要懂得诗是神圣的,诗歌的节奏性和音乐性,是远古诗歌产生之初神圣性的符号遗存,它们是诗歌最原初的质素,因此对诗歌要有敬畏感。诗言志既要学会能俗能雅,还要善于向其它艺术学习。 关键词:诗言志;诗学价值;神圣性;敬畏感;能俗能雅 作者简介:张保宁(1957— ),陕西渭南人。西安外国语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陕西省高等学校教学名师,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术委员会委员、教学委员会委员,中文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曾任西安外国语大学教务处副处长、中国语言文学学院院长,兼任陕西省写作学会副会长。主要从事文学批评与比较文学研究,出版有《文学探意》等论著、合著或编著4部,发表各类文章百余篇。 “诗言志”,语出上古典籍《尚书·尧典》。朱自清《诗言志辨·序》称之为“开山的纲领”[1]。我国是诗歌的王国,如果从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算起,诗歌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尚书·尧典》的产生时代虽有争论,最晚也应在秦汉以前,距今亦有两千余年。由此说来,“诗言志”的思想,是在上古丰富的诗歌创作实践的基础上提出来的,是对当时诗歌的理性总结。说它是“开山的纲领”,依笔者的理解,第一,它对诗歌的认识在我国诗学史上是最早的,又因为那个时候的诗歌就等于是文学,所以它也就是对文学最早的认识;第二,它揭示并概括了诗歌的本质,即诗歌是言志抒情的。因此,学界一般都认为“诗言志”是中国古代诗学与文学批评的奠基之石。 说“诗言志”概括了诗歌的本质,是因为我国的诗歌一开始就是言志抒情的。这只要读一读上古时候的诗三百篇,即后来的《诗经》就不难明白。《诗经》三百篇,绝大多数都是抒情的诗,不多的叙事诗也都有浓厚的抒情意味。如《卫风·氓》,就是一首弃妇的诗,诗中真实地反映了女主人公在婚姻上的不幸遭遇,所叙的故事算不上完整细致,抒情性却是很强烈的。同时,《诗经》在春秋时代具有实用的功能,大臣们要在朝堂之上向天子献诗陈志,诸侯之间盟会要相互赋诗言志,老师和门徒之间要教诗明志,得志与未得志的文人士子还要作诗言志。可见诗歌在那个时代的作用是很大的,正因为作用大,凡有点文化的人,都会赋诗或用诗,所赋或所用之诗,也都是诗三百篇里的成诗,这是那个时代的风尚。 “诗言志”,“言”的明明只有“志”,怎么又多了个“情”字呢?《诗经》是抒情的,那么在“诗三百”广被征引的风尚影响下提出的“诗言志”,也就顺理成章地可以解释为诗歌是用来抒发情志的。当然,诗学史上对“诗言志”理论的理解,也有一个不断丰富的过程。《尧典》文本:“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百兽率舞。”从这段记载看,诗歌一开始就是和音乐、舞蹈相伴而生的,这说明在我国上古,诗乐舞是一体的,三者合起来,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文学艺术。文学艺术不能没有情感,“诗言志”的“志”,可以说就是“情志”,也可以说“志”是对思想和情感高度凝炼概括的一个词。《论语·为政》记载孔子论诗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这里强调的是诗歌思想的不偏不倚,即要雅正。可见,孔子看重的是诗歌的思想价值,要求诗歌从思想感情上影响人,对人进行道德规范。汉代的《诗大序》用“温柔敦厚”的思想来解诗,要求诗歌“发乎情,止乎礼义”,即诗是有情感的,但情感必须合乎礼义道德。后来唐代的韩愈、柳宗元、白居易、宋代的朱熹等,也都强调诗歌的思想性。到了魏晋时期,随着思想文化多元局面的出现,开始强调诗歌抒发个体情感的作用,西晋的陆机《文赋》便提出“诗缘情而绮靡”,南朝的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也主张要“以情纬文”,梁代萧刚《答张赞谢示集书》则说“寓目写心,因事而作。”更重视诗歌内心情感和外物的融合。上述两种情况,前者在诗学史上被称之为重志派,后者为重情派。梁朝的文论大家刘勰和钟嵘开始既重志,也强调情。唐代的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则将两者合而为一,明确提出“在己为情,情动为志,情志一也。”这种情志并举的理论主张,标志着中国传统诗学对诗歌本质特征的认识已趋于成熟,它既强调了诗歌丰富深刻的思想内容,又重视了文学本身的抒情性特点,对文学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几千年的中国古典诗歌在“诗言志”的诗学思想影响下,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诗言志”作为上古典籍的诗学思想,在21世纪的今天又有怎样的诗学价值呢?实事求是地讲,中国现代新诗诞生至今将近百年,不能说没有成绩,但和几千年的古典诗歌相比,还有较大的差距。特别是在当下,诗歌处在一种尴尬的位置上,写诗的人很多,读诗的人却很少,产出的诗歌数量很大,能够赏心悦目、感人心者少之又少。这既有时代的原因,也与今天的诗学思想过于贫乏不无关系。新诗发展以来,对外来文艺思想借鉴得多,传统诗学思想吸收的少,有时甚至完全被遗忘了。这不能不是一种遗憾。今天的诗歌如何摆脱尴尬的处境,走出一条新路,不能不令所有关心诗歌的人深刻反思。笔者以为,从传统诗学中寻找思想的营养,对于丰富今天的诗歌创作,不失为一条可行的路子。就“诗言志”的诗学价值而言,起码可以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启示: 首先,诗言志要明白言什么样的志,抒什么样的情。这是写诗的立场问题,也是诗歌写作是否有意义和有价值的根本问题。诗歌是时代的产物,什么样的时代,就会有什么样的诗歌。好的诗歌,总是能够抓住时代的脉搏,代表着时代的精神,体现着时代的品格,发出的是时代的声音。当然,每一个时代有各自不同的风貌,在每一个时代风貌里,社会状况、经济状况、自然状况、人们的生活状况等等,总是各不相同,都有各自的特点。进步与落后,繁荣与衰败,幸福与苦难等总是相伴而生,此涨彼伏。人们的思想意识,生活方式,物质条件,科技水平,甚至一个偶然的事件等等,都对诗歌写作产生这样那样的影响。特别是在今天全球化的时代,市场经济的快速扩张,科技变革的日新月异,种族矛盾和地域冲突的频繁发生,思想文化的多元与流变等等,更是给诗歌写作带来诸多的困难。在这样复杂的写作场域里,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选择什么样的素材,以什么样的眼光选择素材,用什么样的形式、什么样的技巧写作诗歌,都是需要严肃对待的事情。如果没有一种严肃的态度,像吃快餐一样随意而写,像穿时装一样任意乱写,甚至像街头叫卖一样想咋写就咋写,就不会有好的诗歌,即使写出来也不是诗歌。好的诗歌发现人类进步的思想,表现人生真实的情感,批判假丑恶的东西,赞扬真善美的事情。好的诗歌,一定是生命本真的闪现,是心灵情愫的颤动,是生活赐予的感喟,是对人生酸甜苦辣各种况味的悉心体验。因此,好的诗歌需要敏锐的思想,需要悲悯的情结,需要犀利的眼光,更需要宽阔的人生大情怀。言时代之志,抒时代之情,就不怕没有好的诗歌出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