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总体看,如何满足不同年龄层次的儿童和青少年读者的认知需求和审美需求,对于讲述中国故事的优秀童话作品的经典性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 在中华民族砥砺前行,走向伟大复兴的历史时期,时代呼唤更多更优秀的原创童话作品,呼唤中国童话大家的出现。为此,我们的童话作家需要更好地把握童话的艺术本质,避免同质化的创作现象,进行有深度的写作。” 童话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文学样式之一。由于能够满足不同时代人们的精神和艺术需求,童话在现当代社会仍然经历着持续不断的重写和讲述,尤其成为当代儿童文学创作领域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类型。在当今社会,对于内心体验缺乏逻辑秩序和理性秩序的儿童,童话滋养着他们内心各种愿望的满足性,能够为他们的精神成长提供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所能提供的最好文学养料。当然,要写出优秀的童话作品并非易事,需要通过“精灵般的技艺”,通过以实写幻,幻极而真的童话艺术构建童话叙事内在的“一致性”或“自洽性”。纵观近年来童话的中国书写,可谓多姿多彩,尤其在若干重要题材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与拓展。 万物平等:构建人类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命运共同体 从童话心理学看,无论古今中外,童话总以特殊的象征形式去洞察和投射人类那些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愿望、需求和渴望。事实上,童话的愿望满足性是与人类的基本愿望息息相关的。人类并非独自生活在浩瀚宇宙中的这个寂寞星球上,他们与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其他生物,与他们赖以生存的大自然形成了无法逃避的共生关系。在谋求生存的斗争中,人类为什么要害怕那些怪物异类呢?人类能够与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生物和异类和谐相处吗?人类对于这些深沉问题的拷问和探寻同样会沉淀在童话故事里。正如托尔金所阐述的:“童话故事从根本上不是关注事物的可能性,而是关注愿望的满足性。”就人类与其他生物进行交流和沟通的愿望而言,童心世界乃是实现苍穹之下,万物平等愿望的最理想的艺术表达。 郭姜燕的《布罗镇的邮递员》、汤萍的《透明心石》、葛翠琳的《幸运的小金鼠》、常星儿的《想念那木斯莱》、金朵儿的《虹朵朵的梦:狸猫乌卡卡》、张玉清的《鼠洞奇遇记》、梁安早的《教科书失踪了》、葛冰的《星巴的梦》、常新港的《小芬的蝈蝈》、李丽杰的《爱我就抱抱我》、李丽萍的《嘘,安静》、马传思的《住在山上的鲸鱼》、刘鹏艳的《航航家的狗狗们》等从不同层面、不同视野、不同的情趣和背景,殊途同归地揭示了苍穹之下,万物平等的童话理念,表达了新时代人类构建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之命运共同体的愿望。 源头活水:依托和发掘中国传统文化的童话 如何依托本土文学和文化传统,创作精彩卓越的中国童话无疑是提升当今儿童文学创作水准的一个重要命题。从上古神话传说、先秦诸子著述及历代志怪传奇等古籍文本,直到脍炙人口的《西游记》和引人入胜的《聊斋志异》《镜花缘》等小说名著,中国神话传统和文学传统中的神奇因素一脉相传,源远流长。唐代段成式的笔记故事集《酉阳杂俎》中的《叶限》,公认为世界上最早的“灰姑娘”类型童话的完整记录,比法国贝洛的《灰姑娘》早出近800年。而更早的中国“灰姑娘”故事可追溯到《列女传》中有关舜服鸟工龙裳以救井廪之难的记述。中国远古神话虽然零散,却是含金量很高的富矿,其神话材料质朴而真实,犹如未经雕刻打磨的璞玉美石。但遗憾的是在相当漫长的历史时期,这一传统并没有受到后人足够的重视和关注。令人欣喜的是,近年来许多童话作者继承和发掘本土文化传统,或者从中汲取养料、智慧乃至想象力,进行了积极和富有成效的探索与拓展。汤素兰的《奇迹花园》、周静的《一千朵跳跃的花蕾》、汤琼的《魔镜·心玉》、左昡的《毛毛球》、葛冰的《蒲家花园的狐狸》、萧袤的《魔法星星海》、鲁冰的《鲁冰花开》、赵菱的《故事帝国》等在这方面做出了有益的尝试。 与此同时,哲理童话也成为发掘中国文化和文学传统的童话叙事的组成部分。吕丽娜从自己女儿打量外部世界时那天真、好奇与新鲜的目光中得到启发,创作了《小女孩的名字》。这部童话呈现了一个天真可爱且富有好奇心和活力的小女孩的成长历程,洋溢着温馨怡人的幸福、喜悦和亲情。如果说古埃及神话中有关女巫伊西丝(Isis)的故事体现了埃及神话叙事中名字的神秘性,格林童话《侏儒怪》中知晓侏儒怪的真名“啷波儿斯迪尔钦”的重要性体现了西方经典童话叙事中似非而是的怪诞性,那么《小女孩的名字》体现了当代中国童话叙事中儿童成长的精神诉求。 陈诗哥的《童话之书》用睿智的中国哲思阐述世界经典童话的意涵,揭示了别样的童话精神。此外值得关注的还有书写地方风情与民族特色的童话,如南珠归的《海螺的传说:源于北部湾渔家的家教故事》呈现了北部湾渔民的民间文化传统以及对于下一代的关爱和守护,娜朵的《边地丛林密码》展现了云南省澜沧江流域拉祜族的文化传统。 物我互涉:融汇世界经典童话因素 如果说出现在西方民间童话中的精灵多为邪恶的女巫和善良的仙女,那么在中国文学和文化传统中,更多的是动植物精灵,尤其是狐精或狐仙之类的神奇故事。魏文帝的《列异传》就出现了包括狐狸、蛇怪、鲤鱼怪、鳖怪等动物类精怪,甚至还有金、银等矿物类精怪,以及植物类、器物类精怪等等。在《聊斋志异》所刻画的人鬼狐妖的艺术世界中,不仅狐类精灵的故事出神入化,就是树木花草等植物类精灵的故事亦非常感人,其艺术水平之高,令人赞叹。各色花妖狐魅,幻化变形,有情有貌,千姿百态,物性人性,相映成趣。近年来的童话创作不仅融汇了世界经典童话的精灵巫仙因素,而且发掘和拓展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灵狐妖因素,更具有适应当代少年儿童阅读需求的时代性和审美性。这方面的代表作有汤汤的《水妖喀喀莎》、汤萍的《树精灵之约》、翌平的《云狐和她的村庄》、顾鹰的《亲爱的小尾巴》、李姗姗的《面包男孩》、唐池子的《精灵谷的伊莎贝拉》、王秀梅的《魔术师的荣耀》、陈天中的《剪瀑布的小巫仙》、奇联欢的《极品笨妖怪2:神秘原野》等。 跨域投射:动物体童话更具时代气息 从认知美学看,童话中以各种动物为主人公的幻想性文学叙事具有跨界/跨域投射与互动的特征:跨越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的自然疆界,将人类的思想情感、性格倾向,以及包括家庭关系在内的社会属性投射在作者描写的动物角色身上。在动物体童话中,动物角色既是动物,又是人类;既是儿童,又是成人;作者既能够以自然状态下的动物特征去摹写人,又能够以人的微妙性情去刻画动物;从总体看,动物主人公既保持着童年的纯真和纯情,能够带着童真的热情去追寻人生的意义,同时又超越了儿童的限制,能够进入广阔的生活空间,去体验成人世界的精彩活动和丰富多彩的人生况味,为超越一成不变的低级生命状态而追求那“不断变化的地平线”。近年来的动物体童话创作继往开来,形态多样,更富有时代气息,更注重契合当代少年儿童的多种多样的阅读心理。 张秋生的《公猫阿漆的奏鸣曲》、汤素兰的《梦想号游船》《笨狼和胖棕熊》、王一梅的《红花草原》、朱奎的《森林里的约克先生》、余雷的《我要长大》、宋庆艳的《小猪悠悠:走进梦想之门》、周公度的《一头很猪的驴》、葛冰的《鼠皮皮的小快乐》、周志勇的《锐舞王子》、安亦然的《大象的女儿》、迟慧的《大象学校1:冒失鬼上学》、于文胜和吴彩霞的《蚂蚁王子历险记》、段立欣的《喵达贡伯爵的秘密》、冯与蓝的《一只猫的工夫》、黄宇的《蔬菜学校·魔术兔》、尚垒的《小鼠濮小木》、陶潜鸿的《猫青青和她的朋友们》、赵华的《雌雄大盗》、晓玲叮当的《吹牛排行榜》等作品中,正是他们竭尽所能去编出各种动物最荒诞离奇、最夸张有趣和最具想象力的故事。 科学认知与童话幻想:科学童话 20世纪20年代出现的白话文自然科学知识童话可视为早期的本土科学童话。发表于1920年9月1日陈衡哲的《小雨点》是最早发表的白话文科学童话之一。1936年至1937年发表的高士其的《菌儿自传》堪称为本土第一部中篇科学童话。新时期以来,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作家投身于科学童话的创作,而且人们的视野更加开阔,拓展了过去往往专注于生物学题材的写法,开始关注有关其他自然科学学科和新科技知识方面的题材。根据现代认知科学对人类想象力的研究,知识越丰富,想象力就越深远。没有人能够幻想出一个与人类的经验世界毫无联系的世界。理解了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人们的想象力并不会受到破坏,反而能够插上知识的翅膀尽情翱翔。当然,值得特别注意的是如何区别科学童话与科幻小说和科普作品的异同。与一般普及科学知识的科普读物不同,科学童话是科学认知与童话幻想的结合,通过童话艺术去讲述相关的科学认知因素,进入特具认知意义的童话奇境。例如通过童话方式解释动物的特殊习性(推源故事),解释自然现象,讲述事物的起源,等等。 常立的《从前,有一个点:事物的起源与秘密》、黄春华的《生命之球》、金妤的《风生水起:二十四节气的故事》、霞子的《安特儿出世》、章建华的《朱鹮路路》、赵长发的《美人鱼的传说》、雪梨的《水天堂的春天》、杨鹏的《装在口袋里的爸爸·瞬移少年》、赵琦的《大耳兔搞发明:魔力晴天花》、英娃的《耳朵睡着了》等既有知识内容,也弘扬了儿童成长所需的情感、责任、勇气和梦想。 值得关注的还有大自然探险童话,如李澍晔和刘燕华的《丹增和达瓦奇遇野牦牛世界》《丹增和达瓦漂流雅鲁藏布大峡谷》《丹增和达瓦应邀进入藏羚羊王国》等。 现实生活与幻想世界连通类童话 当代童话叙事中可以进行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之间的时空转换,主人公藉由某种原因从现实世界的某一地点,或通过某种特别方式进入幻想的时空世界,从而由敞开的时空阀门进入更为广阔的历险和认知空间。主人公可以从当下时代出发,进入平行的另一个世界,也可以回到过去,回到远古,或者进入“最近的未来”及遥远的未来。这体现了人类认知的包容性特点,极大地拓展了童话幻想世界的活动天地,如夏商周的《北川女孩的异想》、张之路的《飞翔的小樱桃》、小河丁丁的《老街书店的书虫》、小兰安缇的《老姑母的船形别墅》、常怡的《秘密特别多的巧克力工厂》、陈一陶的《月梢上的星星》等。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纵观近年来的童话创作,几大题材的原创童话蔚为大观,形成亮丽绝佳的风景线。众多作者以各自的审美追求和叙述方式进行了非常有益的创作实践,形成了不同的艺术风格。从总体看,如何满足不同年龄层次的儿童和青少年读者的认知需求和审美需求,对于讲述中国故事的优秀童话作品的经典性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事实上,童话叙事追求的是人类本初之心的愿望的满足性,体现的是一种微妙的心理真实性。它可以消解日常的理性逻辑,带来空间的移位、时空的转换、时间的交叠,万物有灵,物我相融,人、兽、植物相互转化,非人类也具有和人类一样的语言能力。从童话文学发展史看,童话不仅承载着人类的历史经验和文化记忆,而且越来越多地融入了作者个人的人生体验、生活感悟以及对人际关系、人与自然万物关系的认知。在中华民族砥砺前行,走向伟大复兴的历史时期,时代呼唤更多更优秀的原创童话作品,呼唤中国童话大家的出现。为此,我们的童话作家需要更好地把握童话的艺术本质,避免同质化的创作现象,进行有深度的写作。如果说,童话是表达思想的最好方式,那么我们的作家就需要具备深邃的思想、广博的知识以及丰富精湛的文学修养,才能创作出无愧于这个伟大时代的童话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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