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彼得·凯里 彭青龙 方海霞 译 她轻轻地在屋里踱来踱去。我躺在那张又脏又乱的床上,听着楼上传来她轻轻的脚步声。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聆听她的脚步声。现在是清晨,还未起雾,外面的车辆行进缓慢。窗外有辆红色公交车,我能看到车顶。如果我看得再仔细点,就能看到车子里乘客的脸,再幸运的话,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至少能看到我白头发,这是我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邮件还没有送来,虽然不会有我的信,但我依然期待着。如果没有了期待,生活将变得毫无意义。邮递员把信从门缝里塞进来后,我总是马上把他们拿起来。奶瓶在厨房里已经放了两天了,还没有洗,这她也知道,因为她还没有来。 我们的关系难以说清。伯纳德——虽然我不想说出任何人的名字——说我和她的关系有点像童子军。他知道这些。他跑了大半个伦敦才找到一个愿意宽恕他那顽固手淫恶习的牧师,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算不得权威。 外面大雾笼罩,人们总认为伦敦就是这个样子,其实这样的天气很少,除非住在河边,而我不是。今天的天气不会让美国游客失望。 她在上面走来走去,大概在收拾那些白色的小玩偶。她从来不说为什么,而我也从来不过问,因为我知道她不会解释,况且目前我也不想知道答案。那些玩偶中有的是星期五早上从波特贝罗路北端的市场[1]买的,有的是星期四从另外一个市场买的,她没有透露地点,但是一大早,五点左右,她就出发了。我知道她要去一个市场,但不知道是哪一个。玩偶质量参差不齐,全被她塞进旅行时随身携带的大纸箱里。玩偶中有头发的,她就把头发拔光;有眼睛的,她就把眼睛挖掉;有牙齿的,她就把牙齿拔了,然后慢慢地把它们涂成白色。她用的是一种暗淡的塑胶油漆,因为我看到过那些白铁桶。 她在出人意料的地方整理玩偶,因此谁要是有点醉醺醺地走上楼梯,很可能会碰到一堆光秃秃的挤成一团的白色玩偶。她的屋子曾经是我的,她已将它刷成了白色。白色的玩偶、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床罩融为一体。白色已成为最流行的颜色,但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她之所以用白色只是因为它毫无意义,不如黑色夸张。 我必须承认我很讨厌白色,我喜欢漂亮可爱的蓝色,像天空一样蓝。我想这种蓝叫粉蓝,或者叫蛋壳蓝,更具有女性味道,或者你们所说的个性特色。等我最终把她弄到床上(但我并不着急,一点也不),我就会更清楚地知道她真正的肤色——她皮肤下原有的颜色。 你明白我的双关语了吗? 许多次,我发现她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喝着健力士黑啤[2],周围全是白色玩偶。 她每周都来给我洗好几次盘子,而且被我说动了留下来和我一起吃饭,吃东西成了当下最令我们满意的消遣。有时候,我们谈论各种味道的感受,有时候,我们谈论从马克斯-斯帕克斯超市买来的鱼条或牛肉腰子馅饼。她依然很害羞,需要引导。她曾向我透漏她喜欢吃牡蛎,这让我很兴奋。我每周都要存点养老金,等钱够了,我就去买牡蛎,然后我们再好好地谈谈牡蛎。我常常盼望着这顿盛宴。 早年我不是很了解自己,有一两次,趁着醉意得到了一个轻轻的吻。但可我已经不这么干了。恬静的夜晚,有人陪着吃饭,我便心满意足。电视机被人拿走,我现在也失业了,没钱请小姐们去贝斯沃特电影院,甚至没钱到泥瓦匠胳膊[3]去喝一品脱苦啤酒,但老实说我总觉得在那儿很无聊。 我并不心急,这种事没什么可急的。我们迟早会谈论牡蛎的。到时可以进一步做其他更为亲密的事,一步一步地,直到发现她真正的肤色、味道和体香。如此缓慢的探索让我兴奋不已,但我不急,一点也不,反而希望永远这样下去。 让我来描述一下我的宝贝吧。我可以这么叫她吗?我本来打算不说的,但现在已经说了,让我来给你形容一下她吧。我的宝贝有张苍白的长脸,一头长长的金色鬈发,那些奇怪的波浪会发光,看起来很漂亮。她的鼻子也长长的,向下塌而非向上翘,看起来愈发可怜兮兮。我猜她的乳房丰满圆润,沉甸甸的,然而她穿了很多毛衣(想不出更好的说法),很难让人看出她那曼妙的身材。我的宝贝,她走起路来很优雅,像走猫步,在白色玩偶和莫诺普利游戏牌[4]中间踱来踱去。 她好像没有工作,我也从来没问过她。迟早会问的,只是得排在许多事情之后。一旦她说了,我就把它录下来。而现在,她的作息时间没规律,我的作息时间也没规律,连个闹钟都没有,自从收音机里的电池用完了之后,我已经不知道时间了。通常情况下,时间对我来说好像都是黄昏时分。 她在做决定。我能听到她正站在楼梯口。在刚过去的几分钟里,她两次走到楼梯口,又回到屋里去了。她一会儿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又站在窗前。现在她又朝楼梯口走去。她站在那儿,四周一片寂静,也许她在整理楼梯口的玩偶。 不是。我想,我几乎肯定,她正踮着脚走下楼梯,想让我大吃一惊。 她敲了下门。我的胃咕咕叫了起来。 我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她说,你好,疲倦地笑了笑。 她说,嘘。(她指的是脏奶瓶子里变质牛奶的臭味。) 我向她道了歉,把床整理干净,套上被套,并请她坐下。她欣然同意,为干净起见,她把我的睡裤扔到了床底下。 你近来好吗?她问道。 我讲起了就业市场的现状。但我注意到她有点坐立不安,还摆弄着床单的一角。她心不在焉,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我仍喋喋不休地讲, 但她并没有认真地听。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打开煤气灶烧热水,开始帮我洗盘子。我问她近况如何,但她沉默不语。 没等水烧开,她就把水倒进盆子里洗了起来,她洗东西时快时慢。我把盘子擦干,又问起了她的情况。 她讲起了乔治,这人我不大熟悉,很可能是她的丈夫。好像还有个孩子,她每隔三周的周日去看一次。这多么不合理,我都说了一百次了。这次谈话彼此没有告诉对方任何事情,但那并不是目的。她胡乱洗着盘子,洗得不干不净,我自己干更好点——她洗的盘子、瓶子和餐具上留有大部分的食物残渣,不过,我没去抱怨——我要留着这些碗碟给她看看,比如说蜂蜜。 我讲了个有点粗俗的老掉牙笑话,但对她来说却是新的。她笑得很美,笑得前仰后合,脖子长长的白白的如同白色的玩偶脖子,但富有弹性,像大腿的内侧。她的脖子很奇特,声音轻轻地从中间发出来,有些羞怯,轻声细语的。 可以说她很有审美能力。虽然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穿着许多各种各样的普通人穿的衣服,但她会搭配,具有艺术家的眼光。各种小东西被她有机地缝在一起,这与她的风格格格不入,使我很吃惊。几朵手工制作的小花,一块屠夫穿的围裙,一双旧的葡萄牙靴子,一根银项链,几条勋章绶带,一条印有绘画的披肩,还有一百个面目全非的牛奶瓶盖。她真像一只四处安家的喜鹊。 她的名字叫尼罗,先前我决定不说出来是因为这个名字属于不能公开的个人隐私,但对她来说,名字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不愿改变它,以免遗漏了某些重内容,忽略它就如同忘记提到白色玩偶一样。 盘子洗好了,做饭又太早。这是一段让人愉快的时间,让人有所期待的时间。像所有事情一样,这也需要拿捏有度。我在这个方面是个专家,能把一块大麦糖含在嘴里一整天。 我们并排坐在床上,读着报纸。我看就业版,而她和往常一样,看那些关于死亡、出生以及婚姻的版面,并且一字不漏。她那苍白的、指甲被咬过的手指在版面上慢慢地移动,遇到名字的时候嘴唇会微微地动一动。 她说,仿佛在自言自语,他们为何不把这些人关起来。 我既渴望又不情愿拿起这根线,不知是根松散的线,还是根可以拆开整件毛衣的线。我在等待,再也看不进任何东西。我的耳膜有点胀,怕要给胀破了。 她说,难道你不认为他们该把那些人关起来吗? 我的肚子咕咕地叫着。你说什么?我发觉我的声音是很轻,有点沙哑。 婴儿……被堕胎的婴儿……他们没被列出来,她回答道。 正如我所担心的,那不是一根散线。她还没接着说下去,我就意识到她讲得太多了。我对她感到失望。我以为她知道谈话规则。 出于礼貌,我会回答她,但我担心说得太多,也不能说太多。在这一阶段,我肯定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对堕胎婴儿感兴趣。我怀疑她的行为不检点。 她说,你认为他们有灵魂吗? 我转身看着她,她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恳求语气,而这声音通常是很平淡的,这让我感到意外。看着她的眼睛,我觉得仿佛沉浸在牛奶里一般。 她用一枚金属叉子将一小绺散乱的头发扎了起来。我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说,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但那并不全是真话。可以说我是不太高兴。如果我有大麦糖,我会给她一粒,然后教她口含大麦糖的技巧——如何提高口含糖的耐心,怎样训练用舌头而不是用牙齿含糖。但我没有大麦糖。 我说,我老了,但离死还有些日子。 她说(感到很吃惊),你总是往坏处想。 我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都看着各自的报纸。我没有心思阅读,因为我知道她也没有用心看。她又想提起那个话题了。 我从没告诉过你我是干什么的,她说。 这是另一话题,这个话题似乎没那么富有戏剧性,正合我意。我更愿意先了解事物的外层,然后是事物的核心。 我说,是的,你是做什么的? 她说,我帮人堕胎。 她还不如在我肚子上踢一脚,让我更好受些。她又回到堕胎这个话题上来了。我不想讨论如此深奥的话题。 我说,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如果我们幸运地有份工作的话,你也知道…… 她说,给人堕胎的人不是医生。在伦敦附近有许多房子,有时候在谢泼德布什[5],有时候在诺丁山。在温布尔登也有一幢大房子。 我从前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双手,小小的,苍白的,指甲被咬得痕迹斑斑,指关节处还有一两处暗红色的肿块。我问她有没有戴上橡胶手套。她说,有。 此刻,我很乐意讨论这份工作的过程。 她说,我总是想他们肯定有灵魂。当她……雇我的那个人……当她给人堕胎的时候,声音像是在切梨,但要响得多。我参与杀的人比住在这条街上的人还要多……一天晚上我数了一下这条街上的房子……我算出来了。 我说,不是这么长的一条街……一个不大的院子。 她说,是住在这条街上人数的两倍。 我说,但仍没有那么多,我们有人口众多的问题,不久我们要实施节育政策,如果你不介意用这个词的话。 我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有点儿“专业”。但我的声音并没有如我所愿。我的每一个器官都在颤抖。这很糟糕,我为人处事喜欢从容不迫。表面的东西能给人回味悠长的愉悦,然后再涉及更加隐私的事情,比如工作,她喜欢的人,她的出生地。而只有在这之后,很久之后才会谈到她害怕流产婴儿灵魂的事。但它们来得太快了,太多了。我很想触摸一下她的衣服。也许现在太早了,但我想先给她脱掉一件衣服,可能是披肩,只脱下披肩对我没什么坏处。 我伸出了手,沿着床边摸去,碰到了她的后背。只要移动一块……只一块……我抓住了披肩,慢慢地拉了下来。披肩落在了床上,盖住了我的手。 这是个错误,是个严重的错误。我的手已经摸到她项链末端的小扣环。这很难,所以另一只手也用上了,两只手一起解扣。我原本不打算这样,仓促行事。 我说,我老了,将很快死去。如果能让很多事长久一些该多好。 别胡思乱想,她回应道。 她好像是赞许。 我已经解下了她的项链,把它放在床上。她把双手伸到我面前。她说,你闻闻…… 我闻了闻,没闻到什么,我的嗅觉一向不好。我一边像笼子里的老狗嗅着、闻着,一边用手解下一个一个绶带和塑料花,我把它们都丢在了地板上。 她说,你闻到了什么? 洗盘子的味道,我回答说。 她说,那是消毒剂的味道。我感觉自己已经浸泡在消毒剂里了,甚至进入骨髓了,这让我很苦恼。 我建议说,我们最好暂停讨论这个话题,吃些东西。我们可以聊聊食物,我有鱼条了。 她说,我从未告诉过你这些,但鱼条尝起来总有消毒剂的味道。所有一切…… 我说,你可以晚点再告诉我。这并不重要。没说更好,你不应该说的,现在也不行,你应该吃点再说。 她说,我不饿,我宁愿告诉你实情。 我说,我真希望你不要说。 她说,你认识乔治吗? 我说,你提到过他了。 我的手痒痒的,已经摸到了她的外套,一件怪异的衣服,像男人穿的外套。我帮她脱了,轻轻地叠了起来。 她说,你记得乔治和我的儿子吗? 我说,是的,有点记得……如果你能让我想起来的话。 她说,你在逗我。 我矢口否认。 我开始脱她的另一件上衣,一件标有大号七的毛衣。为了让我方便,她举起了双臂。她说(她的声音被套在头上的毛衣淹没了),我瞎编了乔治和儿子。 我假装没听到。 她说,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乔治和儿子是我编的……他们全是我的白日梦。 我说,你可以等到明年再告诉我。你该在圣诞节的时候告诉我,让我有所期待。 她说,既然你都不知道那时我会不会来,你怎么去期待呢? 我说,我知道,而且一直都知道,一切迟早都会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我不着急。我可能还能活上五年,这足以使它变得更加有意义。 她说,你今天讲话很奇怪。 我说,我不得不这么说。 还有一件衣服,是一件蓝色毛衣,有点脏,但还是很漂亮。 我说,好漂亮的蓝色。 她说,这是粉蓝。 我说,很漂亮,很适合你。 她说,哦,这其实不是我的,是我妹妹的。 我说,你从未提到过你的妹妹。 她说,你从未问过我。 我说,我是故意的。 现在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谈话变得恍惚。我已经脱掉了那件粉蓝毛衣,还有里面红白蓝相间绣着花的毛衣。同时又脱掉了她的一件衬衫,但很遗憾,匆忙之中将它扯破了。我向她道了歉,但她只是温顺地低下了头。 她说,你从来没告诉我你的事……你在哪儿工作…… 我忙着脱第二件衬衫和一件几乎崭新的白色的真丝衣服。我心不在焉地说,我说过的,我失业了。 她说,之前呢…… 我说,我在政府里当了好几年的公务员…… 她说,再之前呢? 我说,我在学校,不是很有意思,没什么事让我感兴趣,事实上很无聊。但我还是勉强让仅有的一些乐趣维持了下来,很少的乐趣。有一次,我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做爱达三十二个小时,她总是昏昏沉沉的。 她冲我笑了笑。她说,听起来有点儿…… 我说,可惜只有三十二个小时,因为之后我得回家去,也无事可做。之后几年什么也没发生。应该可以做得更久。 她又笑了。我觉得自己仿佛沉浸在一百万加仑的牛奶里了。她说,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我说,我知道,但我想以后再做,留到以后的几个圣诞节的时候。 她说,去等……好像很傻。 正如我所料,她的乳房丰满圆润,沉甸甸的。脱去她最后一件衬衫后,一览无余,大大的,软软的,乳头小而挺立。她的裙子里面还穿着另一件裙子,最里面是一件很破旧的衬裙。她的袜子系在一根腰带上,我顺着她的大腿慢慢把它脱下来,然后是第二层袜子,最后是那根腰带。 她赤裸裸地坐在身旁,暖暖地,面带着微笑。 只剩下一件东西了——她左边的耳环。 我伸手去摘它,但被她制止了。 她说,不要摘下来。 我说,我要。 她说,不要。 我不得不使点劲。我一把抓住耳环,把它扯了下来。它看起来像耳环,实则不然,只不过是一种拉链或扣环模样的东西。在我拉扯得一刹那,她的脸,她的乳房,全消失了。我感到害怕,但没有停手,直到脱掉未曾料到的那一层。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他的脸跟她的一样大小,头发也跟她的一样,但乳房不见了,臀也消失了。它们一直躺在铺着海绵的地板上,旁边是被丢弃的项链。 她(由于习惯,我得继续称“她”)看起来和我一样吃惊。她好奇地捧着她的阴茎,抚摸着它,并看着它渐渐勃起。我看得欣喜若狂,还有她右边的一只耳环。 我说,请原谅。 阴茎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我趁机迅速地把她的耳环扯了下来。又有一层皮脱落了,刚发现的阴茎不见了,但乳房又长了出来,变小了。她变得更苗条了,尽管她以前从未胖过。 我发现她系着一条吊袜腰带,穿着袜子。我脱下了她的第一双袜子,但突然发现她的腿不见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的右腿也不见了,我又开始脱她左脚上的袜子。这条腿也许怕见光,也不见了。 两条腿没有了,她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地上的两层皮。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原来是假发,下面是光头。 我又拿起她的手,想证实一下她的存在,可她的手也不见了。我跟她说话,触摸她,希望她能回答我,可是我每碰一下,她就慢慢地肢解了。最后头也没了,手臂也没了,腿也没了。我不小心松了手,她就掉在了地上,发出很刺耳的声音,像玻璃碎了一样。 我弯下了腰,发现在那些碎片之中躺着一个没有头发、没有眼睛的白色小玩偶。 (责任编辑: 匡咏梅) [ 1 ] 伦敦有名的古董跳蚤市场,位于诺丁山地铁站附近 [ 2 ] 爱尔兰著名啤酒品牌 [ 3 ] 伦敦著名酒吧 [ 4 ] 一种富翁们玩的棋牌游戏,又译大富翁游戏和垄断游戏 [ 5 ] 伦敦地铁站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