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冯小刚是当今中国电影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导演之一,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冯氏喜剧”以其轻松幽默诙谐平易的风格深入人心,牢牢占据着贺岁片市场的霸主地位。然而进入新世纪以来,传统意义上的“贺岁片”概念风光不再,不断遭受着新兴电影类型和时尚文化元素的冲击与改写,伴随着网络传媒、视频文化的崛起以及众多“大导演”、“大制作”的强势介入,以往条块鲜明的贺岁片市场早已支离破碎,自《天下无贼》开始,冯小刚一改以往的纯喜剧风格,尝试着在娱乐性的基础上探索复杂人性的命题,并在随后的《夜宴》中加入了大量绚烂华丽的视听元素,冯氏电影开始突破以往的单一类型局限,朝着综合化的“大片”迈进。《集结号》的“重装上阵”,标志着冯小刚彻底剔除掉了以往冯氏电影的“轻喜剧”风格,以全新的审美取向和精神追求完成了自我转型。《集结号》可以说是冯小刚的突围之作,但相对其所标榜的“中国战争电影第一大片”的名号而言,还有不小的差距,影片在主题建构、故事讲述和人物塑造等方面均暴露出了问题,突出地表现为结构和情感方面的双重失衡。 结构“松”、“散”有脱节 《集结号》采用线性叙事结构,按时间顺序铺排,前一部分是对战争场面的正面描写,后一部分是连长谷子地对军人荣誉的寻觅和坚守。段落内部各章节均独立成段,缺乏必要的连缀,尤其是在情节转换的关键节点,以“黑屏加字幕”的方式来完成起承转合,虽然讨巧,但跳跃感过强,情节内部无法形成合力,这在很大程度上分散了观众的注意力,切断了观影的情绪线索,给人以拼凑和堆砌之感。在战争场面部分与其后的和平年代部分之间,导演设置了一个贯穿全片的悬念——即连长谷子地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作为全片结构的重要拐点,也是情节走向的分水岭,然而直到影片结束,导演也未给出明确答案。正是这一情节线索的含混暧昧使得观众难以完全信服其后谷子地对军人的荣誉感不顾一切的追索和坚守,并直接导致了影片结构的断裂。前一部分的战争描写节奏快速而紧凑,通过镜头的贴身跟拍、狂轰滥炸的俯拍、巷战的中景拍摄,以及人物面部表情的近景和特写,配之以冷峻的画面色彩和凌厉的剪辑,逼真地还原了战场真实,带给观众强大的视觉震撼力;后一部分和平年代的书写则拖沓冗长,缺乏细腻生动的细节,给人以前紧后松之感。整体结构的前后脱节,使得影片没有明显的高潮,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对英雄精神和军人荣誉的主题表达。 情感“虚”、“伪”显苍白 《集结号》应该说是一部试图探讨英雄本质与军人荣誉感的影片,然而导演想要建构深刻主题的诉求过于急切直白,以至于从影片的第一个场景开始便一泻千里,狂奔而去,完全丧失了应有的叙事、描写和刻画的耐心,影片中几乎没有一个血肉丰满的人物,随着全连官兵的阵亡,早早便进入了谷子地的个人表演。然而支撑谷子地苦苦寻觅与坚守的逻辑与情感支点却并不牢靠,所谓的兄弟情、战友义并非是通过生动具体的细节和富于感染力的行动来展现,而完全是靠谷子地不厌其烦的个人表述,这种说出来的情感虚空而伪饰,自然无法震撼人心。谷子地与王金存之间的关系显得生硬而虚假,两个人之间少得可怜的正面接触何以结成生死相托的兄弟情义,又何以成就王金存在战场上的英雄壮举?这种想当然的情节设置过于一厢情愿,缺乏说服力。而王金存的妻子在谷子地的撮合下与团长结合,在前述的人物关系的映衬下则显得更加不可理喻。按说,谷子地不惜代价地疯狂寻觅与追索就是为了给战友们一个交待,然而他却可以在邂逅王金存的妻子不久就将其“转交”给了惟一能在后半生帮助他的团长,而王妻在没有经过任何情感挣扎的情况下就轻易地接受了陌生人的感情,并作为终生的归宿。谷子地、王妻、团长之间为了各自的现实利益完成了一桩奇异的交易,由此,王金存每天一封写给妻子的家书便沦为了令人唏嘘喟叹的笑柄,而谷子地与战友们本就虚无脆弱的兄弟情、战友义就显得更加苍白而空洞。很难理解这样一部因情而生、以情动人的影片,会如此忽略对人物关系的设计,以至于为了主题层面的诉求而毫不顾及中国传统的家庭伦理观念,呈现出来的是一个个没有血肉的人物符号,一对对虚伪矫情的人物关系。 就冯小刚个人而言,《集结号》的上映确实完成了其个人导演风格的转型和蜕变,但就整个中国战争题材电影而言,《集结号》却难称标高。“中国战争电影第一大片”的噱头除了振奋一下观众的情绪之外,更多的只是标示出了一种自觉借鉴美韩战争影片的思路而已。 原载:《文艺报》2008-1-10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