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金代,立国略与南宋相当,其统治地区占有淮河以北广大的北中国,在时间上前后达一百二十年之久。其文化与文学,直接承受唐、五代、北宋而有所发展。元代统一了全国,成为中国正统的朝代之一。从常理上看,对这两代的研究,应该和其他朝代一样重视。而事实上却不然,除元杂剧外,一般传统文学,很少为人们所注意。不少文学史基本上都是以很少篇幅,点几个名,概述一下。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元好问,他在文学史编写者的笔下,总是占有崇高地位的。我们认为,金元以至北朝,这些过去被研究者忽视了的部分,应该大力开展研究,而元好问的研究,则应为之先行。 元好问(1190-1257)的远祖是从河南迁到山西平定的,后又从平定迁到忻州(今忻府区韩岩村)。元氏原是北魏鲜卑拓跋氏的后裔,但六百年来,已成中原著姓。从他的高曾祖以来,常担任着中下级官吏。他父亲虽没有做官,可他的叔父做过几任县令,他又是过继给叔父的,所以他的出身仍可算仕宦世家。他自己生活的时代,正当金亡元兴之际,亲身经历了国亡家破之惨。他的哥哥元好古就是在蒙古军攻入忻州屠城时被杀的,他也在那种形势下携家辗转逃到河南福昌,后来又迁居到登封。元好问功名上并不顺利,三十二岁才中了进士,快四十岁才做了几任县令。四十二岁调进京城,任左司都事等职,前后总共只有一年多。而且在他调京不久,金哀宗就在蒙古军压迫下逃往蔡州。次年,蒙宋联军破蔡州,哀宗传位末帝,自缢,末帝被杀,金亡。元好问和留京官员,在皇帝逃走后,一起陷入蒙古军包围之中,接着便是西面元帅崔立的叛降,出卖了宫眷、官员和百姓,使他们惨遭屠杀和俘虏。元好问也和大批俘虏一起被押送到山东聊城看管,从此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活,那时他才四十四岁。元好问的晚年以遗民自居,不再做官,但由于他在诗文上的成就,声望越来越高,常能得到官僚士大夫的尊养资助。五十岁他回到忻州老家,但并没有真正隐居下来,而是不断奔走于晋、魏、燕、赵、齐、鲁之间,遍游名山水胜迹,为写一部金史而辛勤搜集资料,并在故乡韩岩村建野史亭,把所抄录的资料储存起来。六十八岁时病卒于河北省获鹿寓舍。 元好问是散文家,有文集;是诗人,有诗集;是词人,有词集,有散曲;还有笔记小说《续夷坚志》。特别应该指出的,他还是诗歌评论家和历史学家。他的著名的《论诗三十首》和《壬辰杂编》,就是这两方面的代表作。而《唐诗鼓吹》,则是他以选诗体现诗评的很有特色的唐诗选本。《中州集》收二百五十馀人的诗和词,各系以小传,旨在以诗传人,为修史服务。被称为“完善”的元人所著《金史》,元氏的《壬辰杂编》是其重要的写作基础。凡此,可见元氏在文化史和文学史上作出的不凡的贡献。 从金元到近代,对元好问的评价一直很高。郝经说他的诗“上薄风雅,中规李杜,粹然一出于正”,“歌谣跌宕,挟幽并之气”(《遗山先生墓铭》)。《金史•文艺传》说他“为文有绳尺,备众体;其诗奇崛而绝雕刿,巧缛而谢绮丽”。徐世隆说他“诗祖李、杜,律切精深而有豪放迈往之气;文宗韩、欧,正大明达而无奇纤晦涩之语;乐府清雄顿挫,闲婉浏亮,体制最备,又能用俗为雅,变故作新,得前辈不传之妙”(《遗山先生集序》)。赵翼说他的诗“专以精思锐笔,清练而出,故其廉悍沉挚处,较胜于苏、陆。盖生长云朔,其天禀本多英健豪杰之气,又值金源亡国,以宗社丘墟之感,发为慷慨悲歌,有不求工而自工者”,“苏、陆古体诗,行墨间尚多排偶……遗山则专以单行,绝无偶句,构思窅渺,十步九折,愈折而意愈深,味愈隽,虽苏、陆亦不及也。七言律则更沉挚悲凉,自成声调。唐以来律诗之可歌可泣者,少陵十数联外,绝无嗣响,遗山则往往有之”(《瓯北诗话》)。以上是评论元好问的诗文,主要是关于诗的代表论点。还有对他的诗词,主要是词的评论,也同样值得重视。最早的如南宋的张炎,他说:“遗山深于用事,精于炼句,风流蕴藉处不减周、秦。”(《词源》)较晚的如清代的刘熙载,他说:“金元遗山诗兼杜、韩、苏、黄之胜,俨然有集大成之意。以词而论,疏快之中,自饶深婉,亦可谓集两宋之大成者矣。”(《艺概》)又如清末词人况周颐,他说:“元遗山以丝竹中年,遭遇国变……神州陆沉之痛,铜驼荆棘之伤,往往寄托于词。亦浑雅、亦博大,有骨干、有气象。”(《蕙风词话》)可谓推崇备至。 以上所引,已可以充分看出元好问在历代评论家心目中的地位。但这里之所以征引,却不是为了给元好问作结论,仅是为了引起人们对他的重视,并从过去的评论中,获得一些启示而已。 元好问今存的著作,除《唐诗鼓吹》、《中州集》各自单行外,旧有《元遗山集》为他的诗文总汇。《元集》最早的本子是元世祖中统三年严忠杰所刊,有李冶、徐世隆二序,杜仁杰、王鹗二跋。现已不可见。单行的诗集,最早的是元世祖至元七年曹益甫刊本,有段成己序,亦不可见。今天所能看见的最早的本子是明弘治戊午储巏序的李瀚刊本,后来《四库全书》即收此本;商务印书馆的《四部丛刊》也影印此本;而诗集则是明末汲古阁毛氏翻曹益甫刻本。此后,诗文集还有康熙间的华希闵本,道光间苏州坊刻翻华本和定襄李氏刊本;诗集有南昌万廷兰本和施国祁笺注本。刊印较晚、收罗最完备的则是道光三十年平定张穆校刊本,此本除诗文四十卷外,有附录一卷,补载一卷,年谱四卷,《新乐府》四卷,《续夷坚志》四卷;而光绪七年方戊昌所刊读书山房本,重刊张本又有所增订,并附有赵培因《考证》三卷。这次校点,即以读书山房本为底本。我们除对赵考所据作了一般复查外,进一步把注意力放到了张穆、赵培因等未曾见到的资料上。如北京图书馆所藏明抄本《遗山先生诗集》及清抄本《续夷坚志》、上海图书馆所藏吴继宽抄《续夷坚志》,以及陈鳣批校的《遗山集》等,都作了重点对校。对于赵培因未涉及的刊本,像定襄李氏刻本、张穆批校过的《遗山文集》(山西祁县图书馆藏)、万廷兰刻本《元遗山诗集》(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以及其他总集、别集、杂著中有关资料,作了参校。 我们发现有些抄本所据底本比传世本为好,如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藏《遗山诗》清初抄本,前有道光间钱仪吉题记,说他曾见过元曹益甫本,以为此本即从曹本录出,他还举了此本比通行本为佳的许多证据,批评后人妄改之谬。北图所藏明抄本,前后虽无题识,但字体颇为精工,可正今本之误者颇多。特别是上海图书馆藏吴抄《续夷坚志》,与今本相较,显然是另一系统传本。张穆原本有脱、讹,有四篇仅存篇目;赵培因考证,无别本可对校,无甚发明。通过与吴抄本互校,不仅补足了只有存目的四篇,同时还纠正了今本的脱、误。历史所抄本则有三篇完全为今本所无,使我们得以补录。北京图书馆尚有李慈铭与傅增湘批改过的两种《遗山集》藏本,可惜他们概不说明更改根据,无法采用。 旧刻《遗山集》以读书山房本为最备,我们经多方面搜考,在散文方面增补了十一篇,连同《续夷坚志》的三篇共十四篇;诗方面增补二十首,删去过去和今天已发现和新发现误收的七首。至于词,张穆本以前,单行各传本差别很大。朱孝臧《〖FJF〗B266〖FJJ〗村丛书》有所考增,而唐圭璋《全金元词》搜罗尤备。以之对勘,前四卷新补三十八首;新增第五卷八十六首,共补一百二十四首;另有散曲九首传世。贺新辉同志编的《元好问诗词辑注》,下工夫不少,我们整理点校的这个本子,当可与之相补相订。 全集的编排,除原诗文四十卷不动外,附录、补载、《续夷坚志》、《新乐府》、年谱等部分,作了适当调整。先把卷首的提要、序跋、传志,移入附录;再把《新乐府》、《续夷坚志》移前,紧接诗文之后。因为这两部分既然都是遗山本人作品,自不宜仍处附录之中。其中《新乐府》传世各本,在篇目、编次、缺、误等方面,都大有不同,经反复核对整理,才理出头绪,增订不少。原附的三家年谱,翁方纲谱、凌廷堪谱、施国祁谱,虽曾起过作用,但编写较早,或缺乏史料,错误颇多。李光廷《广元遗山年谱》后出,较为精密。为了避免过多重复,删去翁、凌、施三谱而只附录李谱。缪鉞教授《元遗山年谱汇纂》,发表于1935年,荟萃了诸家年谱之长,足资参证。今征得本人同意,附刊于后。 增补方面: 一、增设“传”类,收《中州集》诗词作家小传二百五十三篇(以中华书局1959年版《中州集》为底本)。 二、诗十首(五古三首,五律四首,七律二首,七绝一首)。 三、词十二首(点绛唇五首,秋色横空一首,木兰花慢一首,浣溪沙二首,朝中措一首,鹧鸪天二首)。 四、个别阙字。 五、荣誉《续夷坚志序》。 六、翁方纲《元遗山先生年谱》之“附录”:静乐旧抄遗山诗后世系略;诗人元遗山墓碑;重修元遗山先生墓记;遗山先生世系略。 七、赵培因《重刻遗山先生集书后》。 八、缪钺《自题元遗山年谱汇纂》(四首)。 九、校勘记数百条。 十、赵永源《元好问全集》补遗三则。 十一、元好问活动、著述与金蒙时政、文化大事对照表。 十二、金末形势图。 十三、元好问墨迹。 订正方面: 一、改正个别文字、标点之误。 二、将避讳字、通假字、异体字改为本字和通用规范字,以便广大读者。 三、改正校勘记中的一些错误。 调整方面: 一、将词后所附散曲独立列为一类。 二、将原“附录五”《诗文自警》辑录,移入正文。 三、调整了几篇诗词文的顺序。 删节方面: 一、删去误收诗二题五首(汪藻《杂诗四首》、曾巩《春日寓兴》一首)。 二、删去《陵川集本遗山先生墓铭》及李光廷《广元遗山年谱》。(狄宝心《元好问年谱新编》,后出转精,足资参证。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版) 三、删去初版扉页元遗山先生像背面之“元好问略图”。 四、为节省版面,“校勘记”三字均删去。 原载:《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2006年05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