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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迷津渡者是迄今为止尚未引起学界注意，更未被具体研究的小说家。关于潇湘迷津渡者的情况我们知道的很少，笔者推测他的笔名当来自北宋著名词人秦观的词作《踏莎行》（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目前我们能够见到署名“潇湘迷津渡者”的小说作品有五种，均为拟话本小说：《换嫁衣》、《移绣谱》、《笔梨园》、《梅魂幻》、《写真幻》。《换嫁衣》、《移绣谱》收在小说集《锦绣衣》中，《梅魂幻》、《写真幻》收在小说集《都是幻》中，《笔梨园》残存，估计亦是和别的小说合在一起刊行的。 现将前人记载的有关这五种小说的文献简介如下： 拟话本小说集《锦绣衣》，据孙楷第先生《中国通俗小说书目》（以下简称“孙目”）载：“存，日本无穷会藏清刊本。清无名氏撰。题‘潇湘迷津渡者编次’，‘西陵醉花樵叟， 吴山孰（热）肠驿史细评’。据日本学者工籐篁调查，此书亦题‘新小说锦绣衣全台’。所收小说为《换嫁衣》、《移绣谱》二篇，篇各六回” [1]（关于日本无穷会和日本学者工籐篁的详细情况可参阅刘世德：《〈水浒传〉无穷会藏本初论——〈水浒传〉版本探索之一》，载《文学遗产》二○○○年第一期）。胡士莹先生《话本小说概论》（以下简称“概论”）第十五章（《清代的说书与话本》）第三节《清人编刊的拟话本集叙录》的“专集”目录中亦有小说专集《锦绣衣》条（该条目与《孙目》在关于《移绣谱》回目的记载上有出入，详见本文论述小说《移绣谱》部分），《概论》在本节的“选集”目录中又记载拟话本小说选集《纸上春台》一种，也有关于单篇小说《换嫁衣》、《移绣谱》等小说的记载，其条目称： “《纸上春台》，日本元禄间《舶载书目》有此书。题‘新小说纸上春台第三献目录’。第三献，即第三集之意。总目凡六篇：一、《换锦（嫁）衣》，二、《倒鸾凤》，三、《移绣谱》，四、《错鸳鸯》，五、《十二峰》，六、《锦香亭》。”[2] 显然，《纸上春台》是收录《换嫁衣》、《移绣谱》的一种拟话本小说选集，《锦绣衣》题名的命名，按胡士莹先生的推测极可能是从《锦香亭》、《移绣谱》、《换嫁衣》三种小说中各取一字合成的。 日本无穷会现存拟话本小说专集《锦绣衣》包括拟话本小说《换嫁衣》、《移绣谱》两种，现存四卷，每卷三回，一、二卷合在一起演小说《换嫁衣》，三、四两卷合在一起演小说《移绣谱》。 《换嫁衣》的收藏，除日本无穷会外，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亦藏有残本（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藏残本，存前四回，卷端题“纸上春台第三戏锦绣衣第一戏换嫁衣”，详见《明清稀见小说丛刊·出版说明》，齐鲁书社，1996年）；今用齐鲁书社1996年版《明清稀见小说丛刊》中据日本无穷会藏本排印的《换嫁衣》目录与胡士莹先生《概论》中记载残存的四回目录比勘，知《孙目》、《概论》二书所记的署名《换嫁衣》的小说即为同一种。 拟话本小说《移绣谱》的版本情况相对《换嫁衣》来讲比较复杂，《明清稀见小说丛刊》据日本无穷会藏本的排印本（我们称“无穷会藏本”）目录是这样的： “第二戏 移绣谱 卷之三 第一回 误油七子图母又重描 狠溺双生女父先落水 第二回 拿周取纱帽坐客皆惊 乘夜抱血孩渔翁得利 第三回 逼杀红娘子妒妇潜逃 逐去好先生顽儿肆志 卷之四 第四回 马扁图馆谷月下献谗 饿鬼遇恩人雪里重生 第五回 穷人说旧话字字伤情 富家迎新生般般引泪 第六回 欲认亲生女费尽心机 两遇戏文场带回败子”[3] 而胡士莹先生的《概论》中则记载了另外一种只有四回的署名《移绣谱》的小说，《概论》称是根据张慧剑先生藏本录入的，但这个版本（我们称“张慧剑藏本”）四回回目与上引的六回回目有别： 《移绣谱》目录： 第一回 招商店贫子怀多金 衡阳县乞儿辱财主（三义庐） 第二回 女诸葛书画播声名 任公子丰姿惊粉黛（闹情楼） 第三回 寓三古女鬼巧传题 暴葬棺终身享福寿（三古寺） 第四回 宋伯秀误入桃源道 朱大姐惊□窈窕娘（□□□） 从上述目录来看，两个同是署名《移绣谱》的小说并非同一本书。胡士莹先生的记载是根据张慧剑先生所藏的拟话本小说选集《移绣谱》录入《锦绣衣》中的目录的，胡士莹先生可能是误认为小说专集《锦绣衣》中的单篇小说《移绣谱》即是张慧剑先生所藏的小说选集《移绣谱》了（张慧剑藏四回本《移绣谱》的四回目录亦见小说《飞英声》八回目录中，笔者推测原张慧剑藏本极有可能选自《飞英声》或即是《飞英声》的别本，石昌渝以持此种观点，见石昌渝：《〈飞英声〉及其刊行年代》，载《古典文学知识》1993年第二期）。显然，胡士莹先生在记载这两种小说目录时出现了错误，他将清代拟话本小说的成书类别分成“总集”、“专集”、“选集”三类，而在记载做为专集的《锦绣衣》时把选集《移绣谱》录入，这就造成了这两本小说的分类的模糊不清，并且在专集目录中引录选集小说与胡士莹先生自己的分类原则也相矛盾，这是应当引起我们加以注意和区分的。不仅如此，再从署名“潇湘迷津渡者”的其它四种小说的体例来看，这本《移绣谱》也应该是六回一故事的，并且根据无穷会藏六回《移绣谱》的内容来看，也与题名相符，而四回本《换嫁衣》每回一故事则不可能与题名相符，以此来看，张慧剑藏本《移绣谱》当是别书。 《都是幻》，亦是拟话本小说专集，《孙目》中云：“《都是幻二集》，存，清初刊本。书凡二集。一集为《写真幻》，二集为《梅魂幻》，集各六回。北京大学图书馆藏第一集。阿英、周绍良均有足本。清无名氏撰，署‘潇湘迷津渡者编次’，首有潇湘耽奇子序。日本《舶载书目》元禄间目著此书”。胡士莹先生《概论》中亦有记载，与孙目同。孙目成书距现在已有一段时间，公家藏书变化不大，私家藏书可能已经发生了一定的变化。春风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丛书在小说《都是幻》的《前言》中如是说：“《都是幻》收《梅魂幻》和《写真幻》两篇作品，是仅见存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和北京图书馆的珍稀小说”[4]，当可信。 拟话本小说《笔梨园》，《孙目》、《概论》均不载，《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图书馆藏中国明清通俗小说书目提要》中如是云： “《笔梨园》，潇湘迷津渡者编辑，镜湖惜春痴士评阅。台北天一出版社，1990（年）。（《明清善本小说丛刊续编》），118页。原缺目录的前一部分。卷端题‘新小说笔梨园第二本媚婵娟’回后有评，有眉批。从此版的版式、行款来看，疑系据北京图书馆所藏之残本影印。封面失去，不知有无序跋，也不知全书共若干册”[5]。 齐鲁书社《明清稀见小说丛刊》中的《出版说明》中也有对《笔梨园》进行了简单介绍：“《笔梨园》，卷端题‘新小说笔梨园第二本媚婵娟‘残存六回’。题‘潇湘迷津渡者编辑’、‘镜湖惜春痴士评阅’”，“此话本小说残本现藏北京图书馆，书中许多情节，类《玉堂春落难逢夫》篇”。 我们从以上两则材料可以看出《笔梨园》一书的刊本确是藏于北京图书馆无疑。但据笔者推测，这本小说应该命名为《媚婵娟》，因为小说女主人公在妓院中名为“媚娟”，与题名“媚婵娟”相类；再者，从所说的卷端题名“第二本”来看，《媚婵娟》也只可能是《笔梨园》这本小说专集的第二种，而《笔梨园》则应是类似《都是幻》、《锦绣衣》一样是小说合成集子后的专集名字。可惜的是，就连这个“第二本媚婵娟”也是残本——小说的结局在第六回的回末缺失了——那么我们对于《笔梨园》的研究只能有待新的文献证据的发现了。在本篇行文中，为了维持学界的通识，也为了避免名称的混乱，我们依旧用《笔梨园》做这篇小说的篇名，而不用《媚婵娟》。 《孙目》和《概论》中都将作者潇湘迷津渡者定为清初人，其实我们很难确切地厘定他的生活年代，不过我们可以大致推测一下。《换嫁衣》、《移绣谱》两书故事没有具体的年代标志，但日本东山天皇元禄年间（1688—1703）《舶载书目》记载了《纸上春台》（包括《换嫁衣》、《移绣谱》等六种）和《都是幻》（包括《梅魂幻》、《写真幻》）二书，可以帮助我们推测小说的创作年代和作者的生活时代。《舶载书目》是当时日本海关记载日本进口中国书籍的目录，该书目的记载年限始于日本东山天皇元禄十二年（1699）或十一年（1698），迄于日本桃园天皇宝历四年（1754），记录了当时日本五十馀年的进口书目（《舶载书目》系日本海关记载清乾隆以前中国运往长崎的书籍的目录，现藏日本宫内省图书馆，关于《舶载书目》的年限可以参看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关于小说目录两件》）。既然《舶载书目》的记载始于1699（或1698），那么元禄年间《舶载书目》所记书目年限只能为1699（或1698）年至1703年，据此我们可以肯定《换嫁衣》、《移绣谱》、《梅魂幻》、《写真幻》四种小说成书的下限为1703年，作者当生活在1703年左右或者更早的时期；并且《写真幻》中有“先朝正德年间”的字眼，《梅魂幻》中称明朝为“明朝”而不称“大明”、“皇明”等字眼，并且在该书第二回中有“外面新朝渡江，逃兵沿途抢掠”的话语，第三回中有男主人公南斌游玩明皇陵时朝代更替的说明“南斌……见一所大陵，两边梅花盛放。……只见陵前，两边各有六株。梅干有合拢之大，因鼎革以来，无人守陵……”清人占领北京在顺治元年甲申（1644），渡江在顺治二年乙酉（1645），可以肯定《写真幻》、《梅魂幻》作于清朝，作者当为清朝人或是有可能经历过明清易代但主要生活于清朝的人——笔者之所以说他可能经历明清易代，是因为上述四种小说在元禄间《舶载书目》中出现，其最晚年限为1703年，那么小说的创作时代有可能稍早于1703年，即使最晚也是1703年，1703年距明代灭亡的1644年仅59年，时间跨度较短，鉴于此，我们可以推测他极可能经历了两朝的更替，当然他的主要生活年代还是在清朝的——这只是一种推测，有待方家指正，到此我们基本上可以称作者为清朝初年的小说家，与前人观点无异；至于《笔梨园》，故事写的是明嘉靖后期故事（故事涉及徐海起义事，徐海起义在明嘉靖三十三年，公元1554，《明史》卷八十一《食货志》、卷九十一《兵志》、卷二〇五《胡宗宪传》具有记载；明末拟话本小说集《型世言》第七回、《三刻拍案惊奇》第七回，清青心才人中篇小说《金云翘传》都是涉及徐海起义事的），创作年代无法考订，但可以推断小说创作上限在嘉靖晚期及其以后，作品创作在明代晚期及以后无疑。 从五种小说的内容、风格上来考察，《换嫁衣》、《移绣谱》、《笔梨园》三种描摹的都是平凡人的市井生活，现实性比较强，劝诫世人的意味浓郁，具有晚明话本小说的遗韵，当为作者创作生涯中的早期作品；《梅魂幻》、《写真幻》两种描摹才子佳人的男女情爱，浪漫风格浓郁，显然是受当时才子佳人小说影响的创作，并且小说中都有道家、道教归隐思想的流露，当系作者晚年消极思想的反映，约为晚期作品。目前我们从现存文献看，现存五种小说的刊本时代均在清朝——这是一般小说目录中定作者为清代小说家的原因之一。《梅魂幻》、《写真幻》是清初创作，我们确信无疑，至于《换嫁衣》、《移绣谱》、《笔梨园》的创作时期确实是应当存疑的——因为刊刻年代与创作年代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至于作者的生活区域，我们也不能够确定，但从书中的评阅者的名号来看，似乎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锦绣衣》中评阅者为“西陵醉花樵叟，吴山孰（热）肠驿史”，西陵，当即是今浙江杭州西湖的西泠桥，我们可以从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览志》卷二《孤山三堤迹》“西泠桥”条可以得证：“西泠桥，一名西林桥，又名西陵桥，从此可往北者。”吴山也在今浙江杭州；《笔梨园》中评阅者为“镜湖惜春痴士”，镜湖有二，一在安徽芜湖，一在浙江绍兴，从明清两代小说创作者、评阅者多为江浙的地缘实情来看，这里的“镜湖惜春痴士”当为绍兴人；《都是幻》序言中署名为“潇湘耽奇子”的人当即作者潇湘迷津渡者本人。我们不知道作者是否与上述除“潇湘耽奇子”外的评阅者熟悉程度，但按照小说传播时的情形和上述评阅者可能所在的籍贯，我们可以推断作者离他们不远，当亦为浙江或周围省份的人，并且，作者对浙江、福建的一些习俗、地名、民风十分了解，这在《移绣谱》、《笔梨园》、《梅魂幻》可以洞察一二。 至此，我们基本可以认为五种拟话本小说的作者潇湘迷津渡者是主要生活于清初的、出生于浙江或周围一带的小说家，他现存的作品都是刊于清代的，并且作品最迟的创作年限不晚于公元1703年（康熙四十二年，癸未）。 参考文献： 1．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2．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M]． 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 3．苗深等标点．《明清稀见小说丛刊》[M]． 济南：齐鲁书社1996年版． 4．侯忠义、安平秋等编．《中国古代珍稀本小说》[M]． 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 5．[新加坡]辜美高、李金生．《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图书馆藏中国明清通俗小说书目提要》[M] ． 据网站http://www.lib.nus.sg/chz/fiction.htm．. 6． [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新1版． （作者单位：安徽省安庆一中） 原载：《安庆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