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代始,历千余年,评杜治杜之风未尝稍衰,相关著作汗牛充栋,难以记数。20世纪以来,学界对前人的这些研究成果进行了全面整理,杜集版本的收集介绍更是其中的一个热点。在相关的研究中,杭州大学周采泉先生所撰《杜集书录》(1)(以下简称《书录》)和山东大学郑庆笃、焦裕银、张忠纲、冯建国4位先生合撰的《杜集书目提要》(2)(以下简称《提要》),代表了杜集版本整理工作所取得的新成果。由于两书同年问世,没有相互借鉴,因而有很强的互补性,也为我们作对比研究提供了可能。 同为杜集书目的收集整理,两书在编写宗旨、体例、收录书目的具体信息和评析特点等方面体现出不同风格,这使得两书各有所长,若能相互借鉴、取长补短,对此类书目的编写工作将大有启发。鉴于以上考虑,本文试图从三个方面对两书作一比较,并在比较的基础上探讨此类著作的写作方法。 1成书过程、体例和收书数量 1.1两书的成书过程 两部著作都完成于20世纪80年代初,从编写宗旨来看,皆力求穷尽对历代杜集研究著作的收集。《书录》作者周采泉曾任杭州大学图书馆馆员和浙江省文史馆馆员,担任过古籍编目工作。他以一人之力,积数十年披览收集和潜心钻研之功,汇集、总结了历代杜学成果。可以说,《书录》是一部较为全面、方便的工具书。 《提要》的编写者郑庆笃、焦裕银、张忠纲、冯建国4位先生皆为山东大学杜甫研究方面的专家,从1978年开始,他们以严谨认真的态度,遍访收藏在各地的杜集著作,在细检原书的基础上写出提要,历经八载,于1986年完稿。该书资料翔实可靠,问世后亦深受学界重视。[1] 1.2两书的内容及体例 据《书录》凡例称,该书仿照清代朱彝尊《经义考》及谢启昆《小学考》的体例,将全书分为内编、外编和附录三大部分。(1)内编以存书之书录解题为主,占据了全书的主要篇幅;外编以存目及参考资料为主,内容较为简略;附录则补充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包括历代杜学作者姓氏选存,近人杜学著作举要(其中包括1922—1983年的报刊论文索引),历代总集、诗话、笔记于杜诗有重要论述著作的简介和朝鲜、日本两国关于杜集著作知见书目等4项内容。从体例上看,《书录》的编排十分细致:内编分为全集校勘笺注类、选本律注类、辑评考订类和其他杂著类,其中,辑评考订类又分为诗话文说、批点汇评和考订三小类,其他杂著类又分为杂著、存疑、伪书和类书四小类;外编分为全集校勘笺注类存目、选本律注类存目、谱录类和集杜、和杜、戏曲类共5类。书中于每类卷端介绍该类的编纂要旨。全书既以类别分目,每类别中又按朝代顺序编排。 另外,从具体书目的收录方式来看,《书录》也体现了更为细致的划分原则。例如,介绍清代徐松《杜诗选钞》一书时,作者发现书中征引了未经他书征引过的“墨深”评语,就将“墨”评另辑一卷,列入辑评考订类。 相比之下,《提要》的体例则较为简单。全书由5章和一个附录组成,即:(1)知见书目,(2)著录存目,(3)集杜书目,(4)戏曲电影,(5)外文译著。其中,第一章知见书目为全书重点,约占全书2/3的篇幅。书末附录了1909至1984年间的杜甫研究报刊论文目录,每一章内亦按朝代顺序进行编排。 1.3两书所收书目的统计 《书录》收唐宋元明清五朝知见书目464种,其中,全集82种,选集119种。包括唐代1种,宋代55种,元代7种,元明人合著2种,明代46种,清代90种,辛亥后近人著述13种;石刻3种,辑评考订类189种,其他杂著类58种。存目166种;合刻、合选50种;谱录类83种;集杜、和杜63种;戏曲9种。附录中存近人杜学著作19种,朝鲜、日本两国关于杜集著作知见书目41种,合计1 002种。所收书目起自唐人樊晃,止于1971年的今人著作。 《提要》收录宋元明清四朝知见书目214种,[2]其中,宋代22种,元代5种,明代45种,清代142种,辛亥后近今人著述140种(包括台湾41种,港澳10种,日本9种,新加坡1种)。著录存目221种;集杜28种,戏曲12种;外文译著42种。合计657种。所收书目,起自稍后于杜甫的唐人樊晃,止于1984年的今人著述。由以上统计可知,两书在收录书目的总量上有较大差距,同时,各朝代、各类别所收书目的数量也存在差异。 两书收录书目数量上的差异首先与其不同的成书过程有关。《书录》作者除收录亲见书目外,也将从其它著作中辗转引录而来的书目收录殆尽,因此,所收著作数量较多。《提要》作者则力求细检原书而后介绍,一部分未能亲见的著作就没有收录,这限制了收录书目的总量。 两者数量上的差异又因不同的收录标准所致。例如,对批点汇评一类著作,《书录》广事搜求,多达百余条,并专列“辑评考订类批点汇评之属”将其集中收录。而《提要》则认为,此类批点本是过去文人读书习尚,其评点少有可取之处,所以,除确知出自名家之手,又见于著录的,一般不予叙录。(2) 另外,对于辛亥后近今人著述,《书录》仅作了部分选录,《提要》则尽可能全面地收录,数量较《书录》大为增多。《书录》收录了部分石刻,这是《提要》中所没有的。《书录》未收外文译著,而《提要》专设外文译著一章,收日、英、德、意大利、俄、匈牙利等国所译杜集著述。这些都影响到两书的收录数量。 再从收录的具体书目上来看,两者既有重复又存在出入,这也使得二者可以相互参照、补充。例如,《提要》收录宋人薛仓舒所撰《杜诗刊误》《杜诗补遗》《续注杜诗补遗》三书。《书录》则比之多收了薛撰《补注杜工部集》一书。《提要》收宋人王得臣撰《杜工部诗增注》,而此书未见《书录》著录。 2叙录内容的异同 在每一具体条目中,两书都涉及著者、体例、版式、成书过程及刻印流传情况,著作的内容和注评特点等问题,但具体考察,两书的叙录内容又存在下列不同之处。 首先,在对每一具体书目的介绍中,两书存在体例上的差异。《书录》专设“序跋”一栏,大量照录著作的序、跋、后记和凡例原文,而《提要》中不设此项,文中虽引序跋原文,但仅作少量节录。《书录》对撰著者生平仅作简略介绍,并很少提及撰著者的其它著作,《提要》则对此类信息论述较详。《书录》往往在书名下以小字条注其别名、简称以及关于该书体例的简介,并于作者名后以小字详列序、注、校者的姓名。对于这些信息的收录,《书录》较《提要》全面,是其值得肯定和继承之处。《书录》对著作不同版本的馆藏情况亦作详细介绍,极便学者访求;《提要》对馆藏问题提及较少,是其疏忽之处。 其次,两书所收著作版本既有重复又存在差异,这体现了两书的互补性。相比之下,《提要》收录的版本较《书录》全面,对同一书的历次版本,往往一一列出并加以说明。例如,清代沈德潜的《杜诗偶评》一书,《提要》收录8个版本,而《书录》只收录了3个。除共同收录的乾隆十二年(1747年)赋闲草堂刻本外,《书录》不再对翻刻本进行收录,而《提要》又列出乾隆十七年(1752年)苏州扫叶山庄重刻本和5种日本翻刻本。同时,《提要》收录了《书录》没有提到的民国交通书馆石印本;《书录》收录了清嘉庆八年(1803 )番禺桂阿石室刻本和由张廷贵作注的1929年排印本,[3]这两个本子是《提要》中所没有的。 又如,明代单复的《读杜愚得》一书,《提要》罗列其版本5种,《书录》则仅3种。除明天顺元年(1457年)刻本和朝鲜铜活字本皆被两书提及外,《提要》中又收入了较早的明宣德九年(1434年)江阴朱熊刻本,以及后来的弘治十四年(1501年)刻本和1974年台湾大通书局影印本,《书录》则另收明隆庆年间(1567-1572年)刻本。 再次,两书共同收录的很多专著,其书名、作者姓名、字、号、籍贯等信息在两书的介绍中时有差异,两相对照,有利于纠正杜集版本研究中的疏误。 例如,《渔洋评杜诗话》一书,《书录》注明另有《渔洋评杜摘记》1卷附刻在翁方纲所撰《石洲诗话》卷9。而《提要》则称此《摘记》附刻在《石洲诗话》卷6。笔者查阅《石洲诗话》原书,得知《渔洋评杜摘记》应附刻于卷6而非卷9,因而《书录》说法有误。 《杜诗补注汇》一书,《书录》题为清沈元沧撰,《提要》则题为沈名沧,并引《杭州府志》卷95《艺文十》:“《杜诗补注汇》,仁和(今属杭州市)沈名沧辑。”其实《杭州府志·艺文十》所称沈名沧有误,《杭州府志》卷145《文苑二》,《碑传集》卷99郑方坤撰《沈元沧小传》,《清史列传》卷71《文苑传二》皆作沈元沧。则《提要》所题沈名沧为误。 《杜工部集辑注》一书,《书录》称作者朱鹤龄为松江华亭(今属江苏省吴县)[4]人,《提要》则称朱鹤龄为吴江松陵人。松江华亭,今实属上海市松江县;吴江松陵,今属江苏省吴江市。《清史稿》卷480称:“朱鹤龄,字长孺,吴江人。”《江苏艺文志·苏州卷》也称其为吴江人。可见,《书录》的说法不准确。 清代徐树丕的《杜诗执鞭录》一书,《提要》的介绍只有两行,称作者生平不详,而《书录》则详细列出了徐树丕的字、号、生卒年等信息,并注明其事迹详于徐鼎才《小腆纪传》。按语中对该书的名称、真伪及成书过程等问题也多有说明,资料丰富,可补《提要》之不足。 两书中此类出入及可互补之处不在少数,对研究者多有启示,此不再赘举。 3两书编撰风格的异同 由于编写宗旨和体例的不同,两书体现出不同的风格、特色。 从对著作原文的征引方面来看,《书录》巨细毕收,书中除大量照录著作的序、跋、后记和凡例原文外,撰著者的批点评论和他人对撰著者撰写该书的评论也多被大段引述,而作者本人只是稍作评论,或不做评论,见仁见智,由读者根据所提供的材料自行裁夺。可见,《书录》的撰写风格是更重客观材料的罗列,以此说明问题。相比之下,《提要》对序、跋、后记、作者评语等原始资料仅作少量的节录,所引原文服务于编者对该书的评论,两者相互穿插,更注重以编者的观点引导读者。 举例来说,《书录》在介绍清代朱鹤龄的《杜工部集辑注》一书时,收录了钱谦益序、朱鹤龄自序及自识、沈寿民后序,并选录该书凡例10余条,读者从这些信息中可了解该著作的成书过程、内容和特点。《提要》的介绍,仅节录朱鹤龄自序中少量文字,而由编者对此详加分析,说明该书的成书始末及刻印时间。 再以两书对清代金圣叹所撰《唱经堂杜诗解》的评析为例,《书录》在按语中罗列仇兆鳌和沈日霖对此书的评语数条,但作者本人并不作具体分析。相比之下,《提要》的论述颇多,指出金氏解诗在构思、做法、承接照应关系等方面的特点和不足,论述中假以例证,言简意赅。 同时,面对同一个研究客体,两书的作者们又体现出一些共同的旨趣: 首先,两书的编写者对历代杜集版本中存在的争议和疑问,如作者,成书、刻书的时间,著作的真伪、版本以及书名、卷数、作者籍贯等问题,进行考证、辨析,纠正了杜集研究中的很多疏误。其中,《提要》对刻书时间的考证尤为精审。例如,清代陈醇儒所撰《书巢笺注杜工部七言律诗》一书,《提要》根据作者自序推断其成书年代为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于次年即康熙元年(1662年)刻成。同时指出,《杜甫研究论文集》所载马同俨、姜炳忻《都市版本目录》及台湾《书目季刊》1970年夏季号所载叶绮莲《杜工部集关系书存佚考》均把康熙元年(1662年)的壬寅误作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的壬寅,而定此书为康熙六十一年刻成,这一说法是错误的。此类辨析、考证的工作在两书中极为普遍,体现了撰著者严谨扎实的学风和深厚的功力。 其次,在论析著作的注评特点时,两书都注意各杜学著作之间的比较。如介绍清代沈德潜撰《杜诗偶评》一书时,《书录》将沈德潜与清代另一注杜名家王士禛作比较,谈及两人在评析杜集著作时的不同旨趣。《提要》论及清代边连宝《杜律启蒙》时,与顾宸《辟疆园杜诗注解》相比,指出边本在诗旨阐发、词语解释等方面有不同于顾本的独特之处。这样的比较,便于加深读者对书目的了解,明确各版本之间的继承、借鉴关系。 注释: [1]根据笔者2006年4月5日对冯建国副教授的采访记录整理而成。 [2]笔者统计为214种,而《提要》前言中统计为215种,杜晓勤先生《隋唐五代文学研究》书中亦沿袭为215种;经笔者反复核对,应为214种。 [3]后易名为《音注杜少陵诗》。 [4]括号中注文中《书录》原有。 [参考文献] (1)周采泉.杜集书录[K].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郑庆笃等.杜集书目提要[K].济南:齐鲁书社,1986. [作者简介] 霍明宇,女,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05级博士生。山东 济南250100 原载: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07(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