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学刻本《通志堂集》,收纳兰性德词于卷六至卷九,共四卷三百首。近百年来,这个本子颇得纳兰词研究者推重,每用作校勘的底本。究其原因,大略有三:一、通志堂本刊刻于康熙三十年(1691),距性德去世仅六年——时间较早。二、通志堂本的辑刻者徐乾学、顾贞观是性德交谊深密的师友——人可信。三、该本编刊精审,版式字体疏朗美观——属于精刻本。 1984年出版的天风阁本《饮水词》,即以通志堂本为底本,并在前言中称该本是“比较权威的本子”。然而,如果把通志堂本跟诸本纳兰词相比较,则可发现这个“权威”本子原很粗疏,有许多明显的错误。所谓“精审”,须打一个大大的问号。遗憾的是,这一问题至今仍然被不少研究者忽略,甚或竟毫无觉察。 以通志堂本为底本的纳兰词校本,依底本用作正文,其他刊本的异文只反映在小字校文中,对于一般读者来说,无暇或不能去稽考校文、鉴别正误,就必然受底本的误导,给阅读增加许多困难;注释家依底本的错误文字作注,则可能费尽征引而曲解愈甚。所以,时至今日,指出并订正通志堂本的舛误,已是纳兰研究的一项迫切任务。 订正通志堂本的错误,是一件须十分审慎的工作,必须言之有据,理由充分,论证谨严;切忌仅凭主观好恶,片面武断,妄下结论。本文列举的诸条校正实例,希望不至有违以上原则。选取的例证,都是通志堂本错误较明显、易于取得共识的例子。凡没有把握定其正误的异文,均不强做取舍,以避免增加新的混乱。与通志堂本做比勘的本子,则只限于清中期以前刊出的纳兰词集或词选本,如张纯修《饮水诗词集》(简称“张本”)、汪元治结铁网斋本《纳兰词》(简称“汪本”)及性德、顾贞观选编《今词初集》、天黎阁本《瑶华集》、辟彊园本《草堂嗣响》等。 一、误置词牌一例 《通志堂集》卷八收《踏莎行》三首,第一首为: 月华如水,波纹似练,几簇淡烟衰柳。塞鸿一夜尽南飞,谁与问倚楼人瘦。 韵拈风絮,录成金石,不是舞裙歌袖。从前负尽扫眉才,又担阁镜囊重绣。 《瑶华集》汪本此首词牌作“鹊桥仙”。依词律,踏莎行是仄韵词,全首58字,上下片都为五句三韵,四四七七七结构。性德的后两首《踏莎行》合律,这一首不合律。鹊桥仙的格律则为仄韵,全首56字,上下片都为五句二韵,四四六七七结构,结句用上三下四句式。性德这一首及同卷《鹊桥仙》(七夕)都合于鹊桥仙格律。所以,这首词的词牌应据《瑶华集》等更正为“鹊桥仙”。通志堂本录《踏莎行》三首,《鹊桥仙》一首,应订正为《踏莎行》二首,《鹊桥仙》二首。 《踏莎行》和《鹊桥仙》都是仄韵词,只在上下片的第三句相差一字。通志堂本的编辑者未能仔细区别,以至误置。 二、同调异名误作两调三例 《通志堂集》收词三百阕,既不按创作时间排序,也没依词调长短排序。审其编排,仅仅留意一点,即把同调的词集中连排。如《采桑子》17首连排、《清平乐》8首连排等等。同调连排,显然是通志堂本编者遵从的体例。但因工作粗疏,偶然也有自乱体例之处。试举三例:(一)卷六有《洛阳春》一首,卷七有《一络索》二首。按,《洛阳春》和《一络索》,就如《金缕曲》和《贺新郎》,本为同一词调,属“同调异名”,应统一调名,三首连排。(二)卷八有《唐多令》一首,卷九又有《南楼令》二首。《南楼令》就是《唐多令》,不应分置异处。(三)《海棠月》、《月上海棠》同调异名,却一见卷六,一见卷九。 同调异名的词分别辑自两种抄(刊)本,一本用甲名,另本用乙名,编者不加细审,误认作两调,以致分隔两处。 三、夺字五例 一、《通志堂集》卷六《四和香》词: 麦浪翻晴风飐柳,已过伤春候。因甚为他成儳徟?毕竟是春迤逗。 红药阑边携素手,暖语浓于酒。盼到花铺似绣,却更比春前瘦。 四和香,又称“四犯令”,依词律,上下片的第三句都应作七字句。通志堂本此词上片第三句七字,合律;下片第三句却作“盼到花铺似绣”,六字,不合律,必有夺文。汪本该句作“盼到园花铺似绣”,多一“园”字,才是这首词的完足模样。 订正:《四和香》应据汪本补“园”字。 (二)《通志堂集》卷八《琵琶仙》(中秋)词: 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 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 此词较词律少一字。汪元治以字数不合律,怀疑是性德自度曲;李慈铭又因此讥讽汪元治“全然不知此事者矣”。但李慈铭也不能解释这首词为什么少一字。汪、李都没有悟到有夺文。验以词律,阙字在上片“知道尽成悲咽”一句。这句当是七字句(上三下四),而非六字句。张本、汪本及诸本纳兰词集并作六字句,夺字似不得补出。惟天风阁本校文引《草堂嗣响》,该句为“争知道、尽成悲咽”,正是七字句,这首词才终见全璧。 订正:《琵琶仙》应据《草堂嗣响》补“争”字。 (三)《通志堂集》卷八《疏影》(芭蕉)词: 湘簾卷处,甚离披翠影,绕檐遮住。小立吹裾,常伴春慵,掩映绣床金缕。芳心一束浑难展,清泪裹、隔年愁聚。更夜深、细听空阶雨滴,梦回无据。 正是秋来寂寞,偏声声点点,助人难绪。缬被初寒,宿酒全醒,搅碎乱蛩双杵。西风落尽庭梧叶,还剩得、绿阴如许。想玉人、和露折来,曾写断肠句。 这首词煞拍为“想玉人、和露折来,曾写断肠句”。末句“曾写断肠句”,按词谱作六字句。检《今词初集》、《瑶华集》、汪本等,都作“曾写断肠诗句”,合律。通志堂本漏刻“诗”字。 订正:《疏影》应从《今词初集》等补“诗”字。 (四)《通志堂集》卷九《青玉案》(人日)词: 东风七日蚕芽软。青一缕、休教剪。梦隔湘烟征雁远。那堪又是,鬓丝吹绿,小胜宜春颤。 绣屏浑不遮愁断,忽忽年华空冷暖。玉骨几随花换。三春醉里,三秋别后,寂寞钗头燕。 又同卷《青玉案》(宿乌龙江): 东风卷地飘榆英。才过了、连天雪。料得香闺香正彻。那知此夜,乌龙江畔,独对初三月。 多情不是偏多别,别为多情设。蝶梦百花花梦蝶。几时相见,西窗剪烛,细把而今说。 这两首《青玉案》都有脱漏文字,是通志堂本粗疏不谨的典型例证。《人日》下片第三句“玉骨几随花换”六字,词谱为七字,漏一字;《宿乌龙江》下片第二句“别为多情设”五字,词谱为七字,脱二字。以张本校《人日》,“玉骨”句作“玉骨几随花骨换”,七字。以汪本校《宿乌龙江》,“别为”句作“别离只为多情设”七字。通志堂本因为有夺字,疏讲费力,依张本和汪本,文意便顺畅无碍。 订正:《青玉案》(人日)应据张本补“骨”字:《青玉案》(宿乌龙江)应据汪本补“离只”二字。 四、漏刻副题六例 (一) 《通志堂集》卷六《浣溪沙》第十首:谁道飘零不可怜。(下略)通志堂本此阕无副题。汪本有副题“西郊冯氏园看海棠,因忆香严词有感”。汪元治辑刻《纳兰词》时,最初从当时存世的《饮水》、《侧帽》等词集,辑得二百七十余阕,至编成将付印之际,才见到《通志堂集》,继而补辑至三百二十六阕。汪本词渊源别出,词目排次也与通志堂本全然不同,对校订纳兰词有极重要意义。汪本为这首词所加的副题,想必有可靠依据,很可能来自《饮水》或《侧帽》。如果嫌这种“相必”、“很可能”的说法不够客观的话,还可以举出直接的文献证据。 徐《词苑丛谈》卷五:《侧帽词》“西郊冯氏园看海棠”《浣溪沙》,盖忆香严词有感作也。王俨斋以为柔情一缕,能令九转肠回,虽山抹微云君不能道也。 按,徐与性德同时代人,是性德的朋友,他的记载无可置疑。所以,应据汪本为这首《浣溪沙》补副题。 (二)《通志堂集》卷六: 《点绛唇》(咏风兰):别样幽芬,更无浓艳催开处。凌波欲去,且为东风住。 忒煞萧疏,争奈秋如许。还留取,冷香半缕,第一湘江雨。 《蝶恋花》(散花楼送客):城上清笳城下杵。秋尽离人,此际心偏苦。(下略) 又卷八: 《踏莎行》:倚柳题笺,当花侧帽,赏心应比驱驰好。(下略) 以上三首,张本副题各为:《点绛唇》(题见阳画兰),《蝶恋花》(送见阳南行),《踏莎行》(寄见阳),可知都是赠给张纯修(字见阳)的作品。张纯修是张本的编刊者,性德赠他的词,不至于记错。张本和通志堂本刊于同年,起初都由顾贞观编定,各首副题应该是一致的。徐乾学大约觉得张氏名气较小,不算什么士林名人,便把见阳名削去了。(通志棠本中只有《菊花新》[送张见阳令江华]一首副题偶存见阳姓字。) 康熙十八年秋,张见阳赴湖南任江华县令,《点绛唇》“第一湘江雨”句,惟切见阳身份。性德又有致见阳书简云:“沅湘以南,古称清绝,美人香草,犹有存焉者乎。长短句固骚之苗裔也,暇日当制小词奉寄。”《点绛唇》当即寄赠之作。另,曹寅《墨兰歌》序中说“见阳每画兰,必书容若词”,歌中有“潇湘第一岂凡情,别样萧疏墨有声”两句,也从性德词生发。《点绛唇》确属赠见阳之作,张本副题是靠得住的。 《蝶恋花》通志堂本副题“散花楼送客”,“客”是何人,无从知晓。张本副题“送见阳南行”,提供的信息比通志堂本重要得多。见阳与性德如“异姓昆弟”(张本《饮水诗词集》序),是情分非常的朋友,见阳离京南下前后,性德有多首诗词相赠。张本又由见阳亲自编定。因而可以说,凡张本副题明言寄赠见阳的词,都没有必要怀疑。即使这些副题出自见阳补拟,也不减损其价值。基于同一理由,《踏莎行》一首也应按张本增加副题。 (三)《通志堂集》卷九《锦堂春》: 簾际一痕轻绿,墙阴几簇低花。(下略) 通志堂本此阙无副题。张本、汪本有副题“秋海棠”,应据以补出。性德另有《临江仙》(寒上得家报云秋海棠开矣赋此)一阙,他家中确实植有秋海棠。 (四)《通志堂集》卷七《木兰花令》似古决绝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雨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婞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是一首内容特别的词,很引人注目。近年有论者认为是写男女恋情,但在性德众多的恋情词中,再无类似之作。在中国古典诗词中,诗人以女性口吻写恋情,大多意存讽喻,不是失宠臣子怨君王,就是失谊朋友怨旧交;身为男子,却用女子口气抱怨负情女的作品,从来没有过。这首词感情极强烈,显然是作者自己的情绪抒发,也不可能是代某位“怨女”立言。汪本副题为“拟古决绝词,柬友”,正可证明这一点。古诗词所谓“赠友”、“寄友”,无例外都是寄赠作者的同性别友人。在古语中,所谓“友”,自《诗经》以迄近世山歌,决不用于指称异性。以“朋友”称异性恋人,近二十年才见于城市语言,在传统农村中,至今仍没有这种用法。从汪本副题,可以肯定性德词针对某男性友人而作。与性德交不终的友人,可以考见的就有王士祯、陈维崧等,一度龃龉的有姜宸英等,这首词即写给这些人中的某一位。 据汪本,副题应增“柬友”二字。 五、错字七例 (一)《通志堂集》卷六《浣溪沙》(肠断斑骓)一阕中二句:逗雨疏花浓淡改,关心芳字浅深难。 “芳字”费解。汪本作“芳草”,“蔬花浓淡”、“芳草浅深”,对仗工整,意思明晰。“芳字”显为“芳草”之误。“字”的草书写法和“草”很相似,通志堂本以此致误。应据汪本改“字”为“草”。 (二)《通志堂集》卷七《林兰花令》(拟古决绝词)下片中二句:骊山雨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上句有“雨罢”,下句又云“泪雨”,重用两“雨”字;以性德的才情,决不至于如此俭拙。汪本作“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语罢”而非“雨罢”。按性德用白傅《长恨歌》“夜半无人私语时”意,“语罢”方合原词面貌。“雨罢”应从汪本改“语罢”。 (三)《通志堂集》卷八《鬓云松令》(咏浴)中一句:半饷斜钗慵未整。“半饷”不辞,“饷”必为错字。汪本作“半晌”,当据以改“饷”作“晌”。 (四)《通志堂集》卷八《于中好》(谁道阴山)上片中一句:松梢露点沾膺细。“鹰细”费解。汪本作“鹰绁”。按,鹰绁,即鹰缰,系猎鹰的缰绳。“绁”同“緤”,缰绳。通志堂本因“绁”字形近于“细”致误。应从汪本改“细”为“绁”。 (五)《通志堂集》卷九(南楼公)歇拍: 待寄芙蓉心上露,且道是,解朝醒。 末句张本、汪本都作“解朝酲”。“酲”义可通,“醒”义不可通,只能用“酲”字。通志堂本以字形相近致误。应据张本、汪本改“醒”为“酲”。 (六)《通志堂集》卷九《南楼令》(塞外重九)下片中一句:怪凉蝉、空满衾裯。 “凉蝉岂能“满衾裯”?检汪刻本,“凉蝉”作“凉蟾”,指月亮。月光满衾裯,才符词意。应据汪刻本改“凉蝉”为“凉蟾”。 (七)《通志堂集》卷九《海棠春》过片;蔷薇影暗空凝贮。张本、汪本“贮”字作“伫”。“贮”字错,“伫”字对,一望而知,不必甄辨。应据张本等改用“伫”。 此外,通志堂本《浣溪沙》(五月江南)、《淡黄柳》(咏柳)等词多次用“溅裙”一辞,汪本都作“湔裙”。“溅”或许古通“湔”,不好遽断作错字,但总不及“湔裙”便于理解。 六、通志棠本用字劣于他本若干例 这里所说的“用字劣于他本”,指虽未必为错字,但远不如他本妥贴得当,且优劣对比极明显,对词的思想性、艺术性影响较大的例子。凡须细加推敲才略分工拙,或于词的思想艺术关系不大的例子,概不涉及。由于对优劣工拙的认识难求一致,这一部分只提出笔者的看法,不做“应从某本”、应改某字”的结论。 (一)《通志堂集》卷六《采桑子》第三首上片:“严霜拥絮频惊起,扑面霜空,斜汉朦胧。冷逼毡帏火不红。”头两句两用“霜”字。汪本首句作“严宵拥絮频惊起”,避了重字,“严宵”还可和“斜汉”照应,显然较胜。 (二)《通志堂集》卷六《浣溪沙》(欲问江海)未句:“枇杷花底较书人。”汪本“较”作“校”。又卷七《眼儿媚》第六阕首句:“重见星娥碧海查”。张本、汪本“查”俱作“槎”。这二例中,用“校”、“槎”比用“较”、“查”要易读得多。“较”或许古通“校”,“查”或许古通“槎”,但古籍中少见这种用法,似不及用“校”、“槎”为好。 (三)《通志堂集》卷八《清平乐》(风鬟雨鬓)一首,上片第三句“倦倚玉兰看月晕”,下片第一句“软风吹遍窗纱”,汪本“玉兰”作“玉阑”,张本、汪本“吹遍”作“吹过”。玉兰可高大如树,修竹可倚,玉兰当然也可以“倚”,然而“倚玉阑”(“阑”通“栏”)是习见语,“倚玉兰”却从无闻见。倚着树看月,也不如倚阑望月可引读者产生熟悉的意象联想。软风吹窗纱,不管吹遍吹不遍,人都难以区别,和诗人情绪也无甚关联。用“吹过”,就合理得多。风过,是可以感觉到的,乍觉风凉,便知节序变迁,遂生怀远之思。所以,这两句以汪本、张本为好。通志堂本大约也是错刻了形近字。 (四)《通志堂集》卷七《金缕曲》(姜西溟言别,赋此赠之)下片第二韵:“料强似、冷烟寒月,栖迟梵宇”,绿荫堂刻本《百名家词钞》“似”字作“如”。又《通志堂集》卷九《摸鱼儿》(午日雨眺)上片第二、第三韵:“台榭空濛烟柳暗,白鸟衔鱼欲舞。红桥路,正一派、画船箫鼓中流住。”汪刻本“台榭空濛烟柳暗”作“空濛⑨台榭烟丝暗”,“红桥路”作“桥外路”。这两例的异文,于意义的表达区别不大,优劣主要体现在格律方面。依词律,“料强似”的“似”字处,当用平声,《百名家词钞》作“如”,合律。“台榭濛烟柳暗”句当为平平仄仄平平仄,汪本作“空濛台榭烟丝暗”,合律。“红桥路”句当为平仄仄,汪本“桥外路”合律。倚声填词,首先要遵谱合律。通志堂本违背声律,属于性质严重的错误,不如取《百名家词钞》和汪本。 (五)《通志堂集》卷九《百字令》(宿汉儿村)上片第三韵:“牧马长嘶,征笳乱动,并入愁怀抱”。袁通辑本《饮水词钞》“征笳”句作“征笳互动”。“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出自李陵与苏武书,“互动”状笳声此起彼伏。“乱动”则情境难以设想,且乏美感可言。 附带说一句:性德在世时,对他的词曾多次修改;诸本的异文,除一部分属于刻写错漏之外,大体都是性德迭作改动造成的。诸家辑本必有所据,不能无端怀疑出自后人(如汪元治)润色。冯统一天风阁本《饮水词》序、赵秀亭《纳兰性德著作考》对此曾有论述,可参看。 七、通志堂本有胜于他本处 上文列举了许多通志堂本的疵误,但并非主张凡有异文处都要依从他本。孰错孰正,孰优孰劣,须作具体分析。通志堂本胜于他本的地方,自然还应该依从通志堂本。通志堂本优于他本的例子,也略举几条。(一)《通志堂集》卷七《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上片第三、第四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汪本作“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在第四句中,一为“故心人”,一为“故人心”;“故人心”易懂,“故心人”难解,似乎以“故人心”为佳。但若知道这两句是用典,就可知恰是“故心人”才符性德词的原样。汪元治不知此句出典,率意写成了“故人心”。可惜的是,至今已见的三种《纳兰词》注本(李勖、张草纫、张秉戍),也都未发现这两句是用典。按,谢眺《同王主簿怨情》诗:“平生一顾重,夙昔千金贱。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见。”性德词乃来自小谢诗。所以,该句应从通志堂本,作“却道故心人易变”。(二)《通志堂集》卷七《荷叶杯》(知己一人)阕上片有句:“有情终古似无情。”“有情”,汪本作“多情”。依词律,“有”字处当用仄声,汪本“多”为平声,不可取。(三)《通志堂集》卷六《四和香》第四句:“毕竟是春迤逗”。迤逗”,汪本作“拖逗”。“拖逗”不辞,应从通志堂本。 原载:《承德民族师专学报》2002/0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