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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稼轩词熔经铸史，贯穿百家，解义为难。邓广铭先生淹通文史，为其词作笺注，钩稽之广，用思之密，在同类诗词笺注中，堪称璧玉。综观全书，各词悉按词谱标点断句，然词有“同调异体”现象，即一种调有几种别体，究应取哪一体，还应参酌文意而定。唯有词体与文意两相契合，方为尽善。笔者在拜读《稼轩词编年笺注》(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10月版)时，发现有两处标点，虽符合词调中之一体，然与文意略有龃龉，若用另一体来标点，则契合无间。敢略陈固陋，以俟大方之教。 贺新郎 赋海棠 著厌霓裳素。染胭脂苎罗山下，浣沙溪渡。谁与流霞千古酝，引得东风相误。从臾入吴宫深处。鬓乱钗横浑不醒，转越江刬地迷归路。烟艇小，五湖去。 当时倩得春留住，就锦屏一曲种种，断肠风度。才是清明三月近，须要诗人妙句。笑援笔殷勤为赋。十样蛮笺纹错绮，粲珠玑渊掷惊风雨。重唤酒，共花语。(页136) “当时倩得春留住，就锦屏一曲种种，断肠风度”，似可标点为“当时倩得春留住，就锦屏一曲，种种断肠风度”。 “就锦屏一曲”，谓海棠花依偎在锦屏的一隅。“种种断肠风度”谓海棠显示了各种教人心醉或心疼的风貌来。“种种”是形容“风度”的。赵彦端《绛都春》词有“异时天上，种种风流，待君如故”，与此用法相同。花柳可断肠，谓其感人之深。梁简文帝《春日》诗：“桃含可怜紫，柳发断肠青。”［唐］韩琮《骆谷晚望》诗：“公子王孙莫来好，岭花多是断肠枝。”辛弃疾本人的《祝英台近》：“断肠点点飞红，都无人管，倩谁唤流莺声住。”均是其例。将“种种”连“一曲”为读，则有难通之处。 查《钦定词谱》，《贺新郎》调此处句读，可作上七下四(叶梦得《贺新郎》即为此体)，亦可作上五下六(史达祖《贺新郎》即为此体)。按照句意，此处取上五下六为宜。 贺新郎 三山雨中游西湖，有怀赵丞相经始 翠浪吞平野。挽天河，谁来照影，卧龙山下。烟雨偏宜晴更好，约略西施未嫁。待细把江山图画。千顷光中堆滟F8C7，似扁舟欲下瞿塘马。中有句，浩难写。〓〓诗人例入西湖社，记风流重来手种，绿成阴也。陌上游人夸故国，十里水晶台榭。更复道横空清夜。粉黛中洲歌妙曲，问当年鱼鸟无存者。堂上燕，又长夏。(页309) “诗人例入西湖社，记风流重来手种，绿成阴也”似可标点为“诗人例入西湖社，记风流重来，手种绿成阴也”。 这是一首记游词，记述作者雨中游览西湖所见所感。它把西湖的自然美景和人文景观融合在一起写。这个西湖非杭州之西湖，乃福州之西湖。邓广铭先生在该词下三处笺注中已经将今典说得很明白了!赵丞相就是赵汝愚，他于淳熙九年五月除集英殿修撰帅福建，到任半年后，上疏论福州便民事，其首项即为“疏浚西湖旧迹”事。在疏浚的过程中，触及围湖造田者的既得利益，曾物议纷起，但他坚决“浚西湖使与南湖通，筑长堤，植杉柳，创六闸堰，以时潴泄”，终于成就了“一方永久之利”。赵氏第一次帅闽事在淳熙九年至十二年，第二次在绍熙元年至二年。 辛弃疾赴福建提点刑狱任在绍熙三年春，此时赵氏已经离开福州为吏部尚书了。绍熙四年，赵氏升知枢密院事。绍熙五年，太上皇孝宗病死，子光宗不执丧礼。宫中矛盾不解，人心浮动，政治发生危机。赵氏以国事为重，敢作敢当，调停其间，使光宗退位，拥其子赵扩即皇帝位，是为宁宗，这是绍熙五年七月间的事。八月，赵氏正式为右丞相。明年改元，为庆元元年，二月，赵氏受韩侂胄排挤罢相远谪，第二年正月即暴卒。而辛弃疾在绍熙五年九月以“交结时相，敢为贪酷”降为秘阁修撰，接着就再到期思卜筑。此词小序云“有怀赵丞相经始”，同时所写的《水调歌头》有小序“用赵丞相韵”，邓先生以为当是后来所改，系于绍熙三年。但是，《水调歌头》小序中还有“且有感于中秋近事，并见之末章”，注意，当时朝政之变，正是“中秋近事”，末章中有“莫说西州路”，是反用谢安的典故。谢安虽秉政，但常存东山之志，然终不能如愿，入西州门而自叹。薨后，其所爱重的羊昙曾大醉，误至西州门，觉而大恸。词用“莫说”，则是似乎寓有赵氏重振朝纲后可以顺利退隐之意。且词中又有“种柳人今天上”之语，人而居天上，恐怕非丞相莫属。所，这三首词或者可以系于绍熙五年八月赵氏为右丞相之后，九月作者降为秘阁修撰之前。 词中“记风流重来，手种绿成阴也”，是想象赵汝愚于绍熙元年至二年再次帅闽时重游西湖的情景。此时距疏浚西湖之举已过了七八年，赵氏手种之树，当绿已成荫。标作“重来手种”，意遂间隔。而标作“记风流重来，手种绿成阴也”，意思似更清楚些。就词来看，辛弃疾和当时的丞相赵汝愚确实有比较密切的关系。 此词参酌文意，同样以取上五下六为宜。 原载：《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2007年第11期总第441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