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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开始，网络文学就与都市结下了不解之缘。遍览网络小说，其叙事背景多为现代大都市，可以说网络文学已经培养出了大量的都市作家。“网络文学作者中，有一部分作者认同传统文学的观点。他们是身在网上，心归传统，在他们的作品里，运用了文学创作手法，关注现实生活”许苗苗：《性别视野中的网络文学》，北京：九州出版社，2004年，第68页。，这部分作者对真实生活描写揭露较多，网络对他们来说，更多意义上是一个发表的载体。而慕容雪村正是这样的一位，他的小说虽然呈现出网络文学的时尚气息，但骨子里却蕴含着传统文学的厚重底蕴，表现出对都市现实人生的忧虑。一 网络文学与都市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新世纪初期上网费用还较为昂贵的情况下，网络主要为城市的人们所使用，能有条件在网上从容写作和阅读的人群大都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都市中年轻的较高收入阶层与使用校园局域网的在校大学生是网民的两个相当重要的群体。这两个网民群体也正构成了网络小说的主要阅读者，因而表现都市青年生活的文学作品在网络上更容易引起关注。自2002年慕容雪村的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在网络上走红之后，各种各样表现都市青年真实生活的跟风小说潮水般涌现，如《成都，爱情只有八个月》、《重庆孤男寡女》等，这在网络上掀起了一股都市小说的热潮。网络作为一种快速传播渠道，成为都市文化蔓延与繁殖的温床。 可以说网络文学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都市文化的产物，具体到慕容雪村小说中表现为其小说的叙事背景多为商业化程度高和消费文化蔓延的现代大都市，具有典型的都市文学风格。慕容雪村从其《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开始就表现出了对都市生活的关注，他的作品中宣泄着商业化大背景下都市青年在面对两性关系、面对社会时的无力感和孤独感。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的内容就像作者本人在此书封底所说的那样，“一个普通的城市居民”，“有一份普通的工作”，“有一个普通的家庭”，但是在作者的真情叙述之下，却能带给我们情感的巨大冲击；在之后的另一篇小说《天堂向左，深圳往右》中，讲述了一个都市青年白手起家成为千万富翁的故事，启发着人们思考物质满足与个体幸福之间的关系；到了小说《伊甸樱桃》中，更是竭尽所能展示了消费社会中被看做都市文化符号的各种世界顶级名牌，路易威登、宾利、迪奥等纷纷登场，深刻揭示了物质对都市人的异化。作为一名曾在商场上闯荡多年的作家，看到了太多竞争的残酷，世态的炎凉，这使慕容雪村能以一个亲历者的眼光去关注都市的现实。他也承认，小说中的很多细节取自自己和身边朋友的真实生活，“写真”了2530岁的城市青年的生活。可以说都市生活是慕容雪村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对都市生活的深切感受也使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都市小说的写作道路。 在慕容雪村的小说中文学和生活之间没有了明显的间隔。他将真实的生活呈现在读者的面前，暴露了社会的种种阴暗面，充满了传奇、色情、罪恶、欺骗等冷色调。小说中他还将种种都市青年中流行的生存体验进行集中的展示，以至于网友们能从其每本小说中总结出数条经典语录，如：“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见合适的人，谁都会放纵自己”，慕容雪村：《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内蒙古：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65191页。“这世上谁都靠不住，落难的人没有朋友”，慕容雪村：《天堂向左，深圳往右》，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年，第115152页。“未来千年，人类必将灭亡”。慕容雪村：《伊甸樱桃》，北京：中信出版社，2005年，第278页。在他的小说中，这些都市生活中流行的观点得以总结和强化，使他的小说给人以阅读的快感，而这样的创作方式正是在网络传媒语境之下获得了现实存在的强有力的支撑。 综观慕容雪村不多的几部作品，从前期的《遗忘在光阴之外》到后来的“青春残酷系列”三部，可以发现，无论是所凭借的网络传播媒体，还是作品的主要内容以及艺术表现本身都与都市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他密切关注着都市现实人生，以高超的文字技巧，丰富曲折的故事情节和写实的笔触展示着都市青年的人生困境，并在其作品实现了传统文学创作与网络时尚气息的亲密接触。二 慕容雪村的作品中展现了都市青年流行的生存状态和价值观念，呈现出一幅充满悖论的都市文化图景。主人公们既沉迷于物质消费所带来的快感，又试图能在道德上寻求解脱；既追求肉体的刺激，又向往古典的忠贞爱情理想。 20世纪90年代“新都市小说”的欲望化叙述法则在慕容雪村的小说得到了承袭，具体表现为其小说叙事对于“物”与“性”的依赖，“物”与“性”在小说中成了情节发展的动力和情节的枢纽，奢侈品、高档消费场所、艳遇等使人炫目的一切频频出现在他的小说之中，其小说中的主人公大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陈重”沉迷于婚外情的刺激，“肖然”对物质金钱的欣然享受，“我”对品牌价值的崇拜，无不向我们展示着都市的欲望生存图景。然而主人公们在追逐享受这一切时，精神上却充斥着不满、骚动和受伤，大多充满了颓废的情绪。一方面他们迷恋于物质消费和肉体的感官刺激，另一方面却又对物质的冰冷和人际关系的残酷表现出颓废的情绪和逃离的姿态。慕容雪村的小说把我们这个时代的困境最鲜活地呈现在我们面前，逼使我们去正视我们的生活处境。 慕容雪村小说中蕴含着一种超越性的批判。他曾说过：“我笔下的成都是灰色的，哭笑无常，一切都在欲望中沉沦、变形、慢慢坍塌”，孤云：《颓废中自醒——70年代写作者与城市小说》，［EB/OL］ (2003-09-25)［2008-10-18］ http：//www people com cn/GB/14738/25976/26426/26427/2108584.html。但是慕容雪村并不认为这是一部颓废作品，他认为“它只是悲剧”。在《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中，除了灰色的生活，我们还能依稀看到理想主义的影子，还能感受到主人公的惆怅和回忆。欲望狂热追逐的结果仍然是虚脱般的困顿、迷乱和空虚，这就形成一种超越性的否定。在《天堂向左，深圳往右》中，站在物质巅峰上的肖然更是感到一种可怕的孤独和虚无，到了《伊甸樱桃》中，人更是被淹没在物质的海洋中而走向灭亡。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作者的批判意识，但是这种批判是缺乏力度的，因为在小说中人们怀疑一切，爱情、亲情、友情，一切都不值得信任，人们只是对物质进行顶礼膜拜，正如其小说中所说的：“除了你吃进肚里的饭，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慕容雪村：《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内蒙古：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65191页。。这种怀疑的颓废情绪贯穿于慕容雪村的小说始终，在《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的封底中他说：“如果问我想在小说中表达什么，我想写人性、写对生活的质疑。”在一个失去了信仰的年代，怀疑成了都市青年的普遍态度，对物欲的追求使他们最容易堕落和迷失，这已令他们感到精神上痛苦不安，但是当他们发现周围的人都在不同程度的堕落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不信任一切。这种怀疑的虚无态度使存在主义中“虚无的人”的概念扩大到了具体的社会生活中，“孤独”和“虚无”成了人们颓废的理由，精神上的痛苦也容易变成一种无病呻吟。在慕容雪村的小说中“孤独”和“虚无”是其主人公们的普遍感受，颓废成了他们的唯一选择，面对城市的物质包围，他们更多的只是沉醉。或者可以这么说，他们的忧郁和孤独竟成了一种审美化的快乐，他们痛并快乐着。而当这种精神上的孤独和虚无被理解成为是一种社会的必然产物时，那么它也就被符号化为一种没有精神内涵的对生活表面的作秀。 带着这样的感受，慕容雪村小说中主要是强调外部环境、物欲社会对人的制约作用，强调人在强大物欲现实面前的无奈与被动，人的主体性被抹杀了。在作者的心目中，虚无和痛苦是人的生存本真状态，因而在其作品中回避了对人物灵魂作深层的探究，始终不能解决人物灵魂的安置问题，而只能以死亡来作最后的终结：陈重在平安夜的晚上横死成都街头，作者无情地连一次自赎和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他；亿万富翁肖然因酒后开车死在凌晨的深圳；“我”死在富可敌国的地洞里。在这里“死亡”象征着青春理想的破灭和人生的无路可去，然而其作品中并没有就死亡对人生的意义作进一步的探讨，更无法有效揭示命运的无常中人类生存的真正困境，但是这也从另一方面显示出了作者的迷惘和小说的探索意义，它给处在迷惘中的读者们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幸福是什么？ 欧阳友权曾将网络文学的写作称为“青春写作”，这在慕容雪村的小说中表现为虽然有着些许看透红尘的超脱意味，但更多展现的却是都市青年的骚动和理想的破灭，有着青春情绪的肆意流淌。青春这种特殊的存在，使其主人公在行为思想上充满了矛盾和悖论，也造成其价值观念的游离和复杂。应该看到作为一名隐身于网络的作家，慕容雪村的作品有着更多的自我表现的意义。他将自己感受到的社会汹涌着的情绪放进作品中，以浓厚的自传色彩和写实的笔触展示着都市青年的人生困境，带有一种浓厚的青春写作色彩。三 在无力抵抗的残酷现实面前，都市青年最主要的生活态度就是逃避矛盾。与此相应，慕容雪村的作品中虽然有对现实社会的批判但却显得微弱，但更多的只是对人物灵魂痛苦的抒发，使其小说很容易成为许多人的道德麻醉剂。在物质财富急剧膨胀的社会中，冷酷的现实无情地戳穿了“共同富裕”的假象，在这个外表和蔼可亲的社会下面，有着无处不在的权力关系和冰冷坚硬的物质表象，而慕容雪村的小说则提供了一个能给人以安慰的有别于现实的文化世界：传奇般的致富经历，欲望的轻松满足，时尚化的生活场景…… 对于都市人的欲望，慕容雪村在其小说中没有仅仅滞留在肯定及理解层面上，而是呈现出了物质欲望与心理安慰的一次亲密接触。“无所谓堕落不堕落，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而升华或者沉沦，我们身不由己。”慕容雪村：《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内蒙古：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65191页。“人生不过是个虚妄，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一切悲剧，都是因为我们想得太多。”慕容雪村：《天堂向左，深圳往右》，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年，第151152页。在他的小说中，当主人公们遇到挫折或失意的时候总会有这样的安慰性的话语。并且相较于那种把性爱消解成单纯的肉体交易的粗俗化写作，慕容雪村的作品是唯美伤感的，即使是描写颓废的生活也充满了激情，使物欲也弥漫出一种忧伤的气息，使读者沉醉在一种装饰性极强的物欲狂欢之中，给人以深切的情感慰藉。 这种慰藉性的情绪背后有着时代文化价值的复杂性。在一个“上帝死了”的年代，人妄图取代上帝成为世界中心、万物主宰，但是人注定是不完满的，有限的，“上帝已经被赶下祭台，这个时代的空虚只能由各种拙劣的偶像崇拜(拜金主义、物质主义、消费主义、唯科学主义、领袖神化、追星，等等)来填补……困顿、迷乱、空虚、瞬间性是这个时代的不可避免的时代特征”姜楠：《给网络小说以文学的关照——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载《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5)，第710页。。相较于上个世纪初五四时期郁达夫等人的小说中所表现的那种因情欲压抑、物质贫乏而引起的苦闷，新世纪初期人们的痛苦是情欲泛滥、消费狂欢之后的空虚和迷茫。在道德解禁，功利主义占统治地位以后，面对人性的冷漠和人际关系的残酷许多人选择了一种逃避的姿态。在这样一种时代背景之下，伴随着可以随心阅读的网络小说的兴起，相较于传统的“受熏陶”的阅读观，读者阅读心态中的本能意识被激发，压抑、沮丧、失落等在现实中无处诉说的苦闷成为网络小说的一个重要看点。网上和网下，读者的文化身份也发生着暧昧而微妙的变化。网络文学阅读的私密性使得它以各种方式安慰着一颗颗在现实中受伤的灵魂。可以说慕容雪村的小说暗含着一种网络与都市的合谋，它使在现实中困顿的人们在网络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平添了一份顾影自怜的阅读快感。 网络传播带来了“自我”新的发展和新的“自我”认同类型。慕容雪村作品中描述的都市青年的生活就像是这样一种“想象的共同体”般虚拟的身份认同，它与其说是一种实体的社会生活，不如说是一种都市文化传播中飘浮的文化想象。许多读者主要是从慕容雪村的小说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或者说是他的小说抚慰了人们的心灵。这种影子，更像是一种“想象的共同体”般虚拟的身份认同，读者对这种形象的认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都市青年们在价值观念上达成的共识，那就是：堕落无罪。这其中也暗含了慕容雪村作为一名网络作家的民间写作立场。所谓民间立场就是“在老百姓的立场上叙说百姓的故事，根据民间的思维方式理解民间的生活”王光东：《论文学进入生活的能力——文学能力论之一》，载《当代作家评论》，2005(2)，第6570页。。可以说对大多数网络作家来说由于受到的限制较少，他们没有必要以观念性的内容、道德化的说教来遮蔽自己的内心，他们要说的就是自己想说的话，并且这些话与自己的生命过程、生活经验密切相关，更加能贴近读者的心，也正因此慕容雪村的小说才引起了许多读者的共鸣。 原载：《现代中国文学论坛》(第二卷) 原载：《现代中国文学论坛》(第二卷)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