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谢迪南(《中国图书商报》记者,以下简称谢) 受访人:李东华(以下简称李) 原创幻想小说现状:带有武侠小说和网络游戏的痕迹 谢:目前国内儿童幻想小说的创作与出版是什么现状? 李:2000年末,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束沛德曾经撰文指出,幽默文学、大幻想文学和大自然文学是儿童文学界20世纪90年代高高举起的三面美学旗帜,三者必将成为21世纪之初儿童文学重要的创作潮流。现在回头来看,他的预言是十分准确的。随着《哈利·波特》等一批西方幻想小说的涌入,幻想文学创作和出版可谓风行一时。网络上更热闹,什么“奇幻文学”、“玄幻文学”、“魔幻文学”,层出不穷。 谢:有哪些代表人物和代表作品? 李:1996年,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中华当代童话新作丛书”推出彭懿的《疯狂绿刺猬》,被评论家认为是中国幻想小说第一部自觉的作品。中国幻想小说的崛起,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功不可没。该社于1998年和1999年分两辑出版了14位作家的15部作品。它们分别是:第一辑:薛涛的《废墟居民》、彭学军的《终不断的琴声》、彭懿的《妖湖传说》、秦文君的《小人精丁宝》、班马的《巫师的沉船》、张洁的《秘密领地》、韦伶的《幽秘花园》;第二辑:张之路的《蝉为谁鸣》、牧铃的《梦幻荒野》、戴臻的《小尖帽》、殷健灵的《哭泣精灵》。此外,该社还出过殷健灵的《纸人》、魏滨海的《秘境》、左泓的《不能飞翔的天空》、张品成的《神奇邮路》、彭懿的《魔塔》。另外,春风文艺社在“小布老虎丛书”中出版了陈丹燕的《我的妈妈是精灵》、薛涛的《精灵闪现》、“山海经传说ABC(《盘古与透明女孩》、《精卫鸟与女娲》、《夸父与小菊仙》)”、车培晶的《我的同桌是女妖》等。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彭懿的“妖湖怪谈”系列:《湖怪》、《九命灵猫》、《三条魔龙》等。常新港在春风文艺出版社出过《陈土和他的六根头发》、《土鸡的冒险》,在少年儿童出版社出过《少年黑卡》,在接力出版社出过《一只狗和他的城市》。四川少儿社出过殷健灵的《风中之樱》(4本)。此外,还有班马的《绿人》等等。应该说,彭懿、陈丹燕、常新港、张之路、班马、彭学军、薛涛、殷健灵等等都是儿童幻想小说创作的代表性作家。此外,像当时还是少年作者的郭敬明的《幻城》赢得了巨大的市场的成功。网络上也出现了大量受网友追捧的幻想类作品,如玄雨的《小兵传奇》、萧鼎的《诛仙》等。虽然这些作品并非属于“儿童文学”,但是它的读者群很大一部分是青少年,因此,不可不关注。 谢:他们在表现“幻想主题”时,各有什么样的风格? 李:儿童幻想小说是个舶来品。前面我所提到的,一些少儿出版社所提倡的“大幻想文学”,是基本上沿袭西方幻想文学的理论和创作手法的,深受诸如托尔金的《魔戒》、刘易斯的《纳尼亚传奇》、罗琳的《哈利·波特》等作品的影响。还有一类,比如郭敬明的《幻城》,除了受西方幻想小说的影响,我觉得从他的作品里可以看到日韩动漫的影子。而网络上的一些幻想作品,如《诛仙》等,显然留有中国武侠小说和网络游戏浓重的痕迹。 谢:我国儿童文学创作的“幻想主题”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与幽默文学一样,在1990年代中期,像曹文轩等一批儿童文学作家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就提倡过“大幻想文学”,发展到今天,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李:我前面已经说过,把“幻想小说”看作一种新的独立文体(我这里所说的幻想小说,不包括科幻小说),是从海外引进的。是先有了理论上的自觉,才催生的创作实践。中国幻想小说的理论自觉始于朱自强1992年发表于东北师范大学学报的《小说童话:一种新的文学体裁》。之后的1997年,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跨世纪儿童文学论丛”推出了彭懿的《西方现代幻想文学论》,这是国内第一部相关专著。在这些文学理论家、作家们的热情呼吁下,1997年,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在三清山召开的“跨世纪中国少年小说研讨会”的中心议题就是“幻想文学”。一年之后,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推出了我上面说过的“大幻想文学·中国小说”丛书,得到了儿童文坛实力派作家的热烈呼应。像常新港、彭学军、薛涛、殷健灵等等一些一直致力于现实主义写作的作家,都实现了艺术上一次非常大的转型,热心地投入了幻想小说的写作。我听说曹文轩先生也要出幻想小说《大王书》了,可见幻想文学的魔力。发展到今天,幻想小说已经发生了分化。很多作家已经在思考幻想小说的中国化问题了。另外,网络幻想文学的出现,也给幻想文学的发展带来很多不同的新的因素。最近,朱自强、何卫青出版了《中国幻想小说论》,这是对问世只有十几年的中国幻想小说的一次理性思考。因此,虽然国内幻想小说可谓还在草创时期,但是,理论研究和创作实践都十分活跃,应该是非常具有生长点的一个文体。 “中国化”问题探讨:把中国的神话传统、价值观融会其间 谢:受《哈利·波特》影响,近几年,幻想主题的创作和出版确实很风行,但走到现在,我们也可以发现其中有一些弊端,很多作品都模仿西方的幻想文学,甚至沿用他们的幻想元素,从而剥离了我们民族文化的土壤,您认为这种做法会带来什么后果? 李:《哈利·波特》在我国登陆之后,其受欢迎的程度是有目共睹的。评论家们对这一股热潮有各种各样的解释,其中,我觉得学者叶舒宪的观点应该特别得到重视。他跳出了文学,从思想文化的更为开阔的角度去看,他认为《哈利·波特》是和后现代文化的寻根热潮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它的风靡世界表明反叛现代性的潜流已经获得广泛的社会认同,它的后现代文化寻根思想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让基督教的上帝退隐不见,让异教女神所代表的新生态自然观取代西方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用麻瓜世界与魔幻世界的对立,来批判现代性针对理性的异化和资本主义生产生活方式所导致的人性痼疾——“过度增长癖”而开出一剂猛药:用复归巫术幻想的万物有灵世界的方式来克服人对物欲的痴迷,来对抗市场魔鬼的力量。它的巨大社会影响力不光是儿童文学创作上的成功,而且也可以看作是一个标志新世纪文化冲突与走向的重要信号,还可以看作体现后基督教自然观的一个文学标本。因此,当作家们向这些西方的幻想小说借鉴的时候,不可忘记这些作品的思想文化背景是和我们的传统文化是不同的。事实上,我们很多作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例如,薛涛提出,幻想文学刚来中国的时候戴着西方的面具。他决定把“山海经”作为一个突破口。经过几年酝酿、创作,于2004年出版了“山海经传说ABC”。他说:“‘文化性格’的最终指向是‘文化身份’和‘文化归属’。向‘国外学习’很多年了,背对‘精神故乡’,我们走得太久也太远了。我想要的绝非一个标签,是从语言到审美趣味,具体到作品中的意象都非常‘中国化’的文本。它蕴涵的优雅、温和、良善、宽容、仁爱,也是经典儿童文学的品质。” 因此,我们可以说,因为幻想小说是舶来品,所以我们的幻想文学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无根”的文学。我们的文本里充满“魔法”、“巫师”、“吸血鬼”,这些东西对于西方读者来说没什么,因为他们有这样一个熟知的宗教背景,但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是没有这些的。那么这就产生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你只是步西方幻想文学的后尘,可西方已经出版了那么多优秀的幻想文学作品,那么我们去看那些好了,为什么还要来看你的仿制品呢?所以,中国的作家们会很快开始思考本土化这个问题了。但是,幻想小说在中国兴起毕竟只有十几年的时间,太短暂了。理论上的自觉还不能够立刻催生成熟的文本。我们来看,这些力求达到中国化的文本,似乎仅仅有了些中国元素,还未做到把中国的神话传统、中国的价值观融会其间,还给人两张皮的感觉。如果幻想小说的出现,真的是和文化寻根有关,那么就需要我们去寻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在这条路上,中国作家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谢:同时,还有值得注意的是,我们现在很多幻想作品都来源于网络游戏,这样对幻想文学的发展会引发什么利弊? 李:就像以前由电视剧、电影改编的文学作品一样,由于传播媒介的改变,网络游戏的风行,现在出现了一些根据网络游戏改编的文学作品,也包括一些作家的创作是从游戏中获得灵感和素材的。我想,幻想文学会由此衍生出新的分支,相比之下,这分支的娱乐性、消遣性更强,尤其现在还在起始阶段,这种现象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但是,无论是精英文学,还是大众文学,随着人们素质的不断提高,是一定要不断提升自己的艺术质量才能够生存的。我们来看美国的一些娱乐大片,也是充斥着美国精神、美国的价值观的。因此,即便是这样的一些主要用于消遣的、娱乐的幻想文学作品,也不能忘了我们文化的根、一些基本的价值观念和道德底线。 谢:幻想文学一般讲的都是一个营造险象环生而又浪漫优美的魔幻故事,对丰富孩子的想象力具有哪些作用? 李:我想,幻想文学会启发孩子不只看到我们肉眼能看到的这个世界,会启发他们思考在我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之外。 谢:幻想文学的出版一直比较热,那它究竟对青少年的成长具有哪些意义? 李:幻想文学最根本的一点就是解放人的想象力。这一点我觉得对中国孩子来说尤其重要。因为,中国儿童文学的传统是教育性比较好,但是,想象力一直不足。我是一个孩子的妈妈,现在孩子的作业多到了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而且,教材的程度很深。那么一旦老师不那么善于进行启发式教学,一个天天压在作业底下不思考、不幻想的人,虽然分数也许会很高,但是,等他长大了,他的想象力被扼杀掉了,试想,他还会有创造力吗?因此,我觉得幻想文学对我国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使他们能够在繁重的学习之余,还能保持一颗充满想象力的童心,这种想象力,也许在短期内,不能立刻转化为好的分数,让人们立竿见影看到效果,但是,想象力对一个人成人后的创造性的活动,那是至关重要的。 原载:《思无邪——当代儿童文学扫描》 原载:《思无邪——当代儿童文学扫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