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败萧何》是上海京剧院继《曹操与杨修》等尚长荣三部曲以后在新编历史剧上又一个成功的创作。这出戏以三个精彩的情节设计,完成了全剧的戏剧性结构;通过两个难点的克服,把主要人物的行为和内心活动写顺、写深;努力以现代观念处理历史题材,使全剧的旨趣超越于单纯的政治批判和道德评价,引向深层的历史文化反思。 第一个情节设计是把钟离昧投奔韩信,刘邦诏令韩信逮捕钟离昧这一事件引发的冲突,同陈平向刘邦献计的史实扭接起来,将陈平置换为萧何,精巧构成了上半部戏。第二个情节设计是当萧何听到吕后深夜召见,预感“定有变故”,立即让女儿萧静云送韩信远走高飞。于是有了第二次萧何月下追韩信。天是同样的天,月是同样的月……情境的相似既把观众对“成也萧何”的记忆激活,又把当前形势的恶劣衬托得格外强烈。这种拉开距离的“追”,给演员提供了发挥技艺的虚拟时空,给人物提供了抒情的诗意时空。此外,戏里还作了一个颠覆性改造:萧何见到韩信,明白宣告“奉皇后懿旨,召韩信长乐宫受死!”这是第三个精彩设计。这个改造的必要性来自剧本对萧何性格及萧何与韩信关系的定位。剧中的萧何不会对生死之交玩弄“诱杀”的花招。 上述三点设计,使得全剧情节曲折,环环相扣,引人入胜。而在这个情节结构中有两个难点需要解决:一个是吕雉说服萧何同她“合作”;另一个是萧何劝动韩信甘心受死。这些难点的克服直接关系到萧何、吕雉、韩信的心理刻画。这就形成了最后两场重头戏。 悲剧的重要特点是要表现人的巨大的痛苦。戏里痛苦最大的是“事君王,保知己”难以“周全”的萧何。若是韩信真有反迹,萧何定能毫不动摇地站在刘邦、吕雉一边,对韩信只会感到遗憾、痛惜。萧何的巨痛,不仅来自韩信的被冤枉,还来自韩信甘愿以自己的生命成全萧何。徐晓钟教授说,这出人性悲剧还写出了“人性的阳光”。我想,这“人性的阳光”不只是韩信保护钟离昧和钟离昧为韩信断颈消灾,更是韩信为萧何“裹风挟雨到泉台”。在韩信,他明白“萧何生,韩信死”是“为天下免兵灾”;在萧何,他要付出惨重的道德代价,背千古骂名。萧何向韩信拜了三拜:为大汉江山、为天下苍生、也为自己永远不得安宁的良心深深拜。 剧中的萧何,既想实现帮助刘邦统一天下的政治理想,又想实现保护朋友和功臣的道德理想,最终只能为政治为大局而牺牲道义。于是,他背负起大汉朝的“永世悲哀”,使得观众在审美情感上难以轻下判决。不光是萧何,对韩信甚至刘邦、吕雉,观众也不是简单的同情或谴责,可能更多的是理解与慨叹。这大概是剧作者的一种导引吧。剧作者不是没有浓烈的情感态度,却又不肯轻易去为被害者或施害者辩护,而把悲剧的造成尽可能生动地表现为“由于剧中之人物之位置及关系而不得不然者”(王国维语)。这是这出悲剧的新意,也是它的闪光点。 原载:《文汇报》2010年6月02日 原载:《文汇报》2010年6月0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