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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胡浩的《十二橡树》读后，我记下了六个题目：命运、生活、灵魂、诗艺、题材、流变。也许会给诗界朋友们理解胡浩的诗歌提供一种借鉴。 命 运 胡浩是中国改革开放造就的一代新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国外重要的金融机构任过要职，回国后在世界最大的银行担任要职，这是一代与世界同步成长的中国精英，因此，他的经历造就了与传统中国知识分子不同的视野与襟怀。“远处也是我的长安”这一辑作品收入了诗人在世界各地工作游历写下的诗篇。“远处也是我的长安”这句话十分富有寓意，多年来诗人们都在说走向世界，而这一位中国诗人其实是从世界走回了我们的诗坛。命运造就诗人，诗人写下新的诗情。这一辑诗中，我最看重的是《达沃斯》：“世界上最小的村庄／靠着阿尔卑斯／像一个小女子／依偎在一个大男人的怀抱／这里本来就是一个童话／打开童话，会有麋鹿、磨菇、花园、小矮人／王子与灰姑娘／远离宫殿、城堡／远离阴谋、猜疑与倾轧／她小，但她的宁静无比的广阔／请不要打扰她／请不要／给暗藏炮火的政治、发着铜臭的金融／以及气候、能源、核武器等伪命题／另寻座道场吧／让她的雪白，纯洁地飞／让她的鲜花，自由地绽放”。当代的视野与传统的诗境，经济的焦点与诗画的背景，让我们感受到诗人的眼界、胸襟与立意高远——远处也是我的长安，也许这是二十一世纪中国诗坛上应该留下的一句诗，在这句诗的背后，是一个开放的中国面对整个世界。 生 活 如果胡浩是一个总在办公室里与电脑与数字打交道的金融家，我想他的想象力和才华会在银行的资产表上表现出来，与诗不会有太多的关联，但他还是写了那么多的诗歌，而且写得那么地道。除了对中国诗歌的喜爱，他与当下生活的联系非常紧密是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任南水北调工程的副老总期间写下了《大禹后裔》这辑作品，经常在工地和最底层的工人打交道。热爱这块土地，并且眼中时时有新的发现，这就是诗人的生活，也叫诗意的发现。和诗坛上一些读了几本外国诗歌就不会正常写字说话的“山寨洋诗人”不同，他仍然是如此关注底层和现实的生活，因此，他的诗歌依然有明显的中国元素，只是这些元素被诗人赋予了时代的新风采和新发现，如《听黄河》：“中秋之夜／不如听黄河／黄河是一位流行歌手／粗犷的喉咙／沙哑的嗓子／唱着大风歌／黄河是一位狂傲诗人／啸立原野／把酒问青天／黄河是一只千年古筝／高山流水／跌宕萦回／黄河是一群归山的野马／鬃毛低垂／酣息均匀熟沉／现在，不如说黄河是一位唱着谣曲的母亲／正拍着岸边摇篮似的工地／把一个个失眠的黑壮汉子／拍进梦乡”。多好的意境，我们有些诗人一写主旋律写重大工程，就像写政府工作报告，而胡浩的高明就在于他总是在生活中发现诗，他有一双能在生活中发现诗意的诗人眼睛。 灵 魂 诗歌在各种文学样式中，有一个核心特质，即诗歌是诗人心灵的呈现，诗人不能把自己与作品分开，诗歌将赤裸裸地向读者展示诗人的内心世界。因此，有无真情，就是真假诗人的区别；内心情操的高下，也就决定诗人格调的高低。这是一条铁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在诗坛，那些虚假的唱政治高调的作品和公开鼓吹低俗的作品，同样败坏诗歌读者的胃口。因此《流殇与菊盏》这辑作品十分值得关注，他是诗人的内心独白，是其面对友情、人情与世情所作的思考，如《城市危情》短诗一首：“蜘蛛人／在九十九层的玻璃幕墙上／上下攀援／玻璃越擦越亮／但没有一扇敞开的门”。几行小诗，让我们从熟视无睹的日常生活现象中感受到诗人内心的焦虑与思索。 诗 艺 诗歌创作也是一门手艺，这本来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却是不少写了一辈子诗的人没有弄明白的事，尽管有的人一开口能说出许多传统或现代的理论。诗人成就的高下，最终要体现在诗人的作品里，也就是诗人对语言的掌控能力，调用字词句的技巧，创造新的语境和语句节奏能力的高低。“阳光走进一只苹果／一只苹果抿抿嘴／圆圆的脸蛋／便由青转红／其实／阳光也就那么轻轻地一闪／比一缕风慢一些，比一双眼睛的一眨／快一点，阳光就这么走进了一只苹果／像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心里／他们依着一片枝叶／一滴清露，酝酿一个美丽又甜蜜的故事/整个秋天／洋溢着的阳光的芬芳／都在十里八乡流传”。《阳光走进一只苹果》这首诗并不复杂，但就诗艺表现的精巧纯美而言，与收入任何选本的名家之作放在一起毫不逊色。胡浩不是一个追求唯美的诗人，但他这本集子中许多诗确实展示了他驾驭语言的功力，不露声色，引人入胜。 题 材 各种事物都可以入诗，然而如何处理题材确实是诗人经常遇到的问题。《十二橡树》这辑诗多是现代都市背景下的诗作，胡浩把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都市场景，变成一首首精妙的短诗。诗歌鼎盛于农耕时代，典型的诗意是山水田园中的天人合一，当诗歌进入当代社会，在高度商业化和数字化的现实面前，常常像一辆老马拉着的木轮车走在车水马龙的柏油路上，因此，当我读到《一辆马车拐上长安街》不禁哑然失笑。高明而睿智的诗人写出了高贵而典雅的传统步入都市遇到的窘迫喜剧：“雨，正从西山那边飘过来／我是说，一阵马蹄声／像雨脚，正从西长安街飘过来／／马夫是一个中年汉子／一车的西瓜／像一个个乡娃圆圆的脸／正用慌乱，盯着／城市的慌乱／／红绿灯已经错乱／车流已经紊乱／警察已经忙乱／……好一张城市后现代化的脸／／北方少雨，京城少雨／不要说是马蹄声从西长安街飘过来／说是一片雨，正从／西山飘过来”。诗人在这首小诗中，选取场景的典型，叙述语言的干净，戏剧冲突的风趣，都可圈可点，经得起把玩。 流 变 胡浩的作品丰富而有相当水准，中国传统文化在诗人身上积淀深厚，而丰富的学养与阅历，让他接受当代世界文化的新思潮，从而形成自己独特鲜明的诗歌风格。故乡散发泥土味的歌谣引导他追逐美好的事物，然而梦中故乡与现实乡村的写照，展示了诗人的宿命：无法忘却的故乡和无法归去的故乡。当我读到《歌谣》的时候，我感到诗人对人生深刻的体验：“‘月亮走，／我也走，／走到外婆的家门口……’／一首古老的歌谣／和这个村庄一样的老／和村前的那尊牌坊一样的老／而今，它也开始剥落／也开始被掖在了老旧的衣柜里／歌谣的门缝／再也无法打开／再也无法让你看一眼歌谣里那个最亲的人”。这种体验，是最动人的诗，诗就是故乡的月光，照过举杯的李白，还有胡浩，还有作为读者的我们…… 当月色在都市里被灯火掩埋的时候，我们就跟着诗歌走吧，诗是我们心底永远皎洁如银的月光……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30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3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