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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的一个深夜，我在一位老将军的家里谈他的传记。将军的儿子对我说：“美国石油巨子艾科卡有一句话，值得我们思考，艾科卡说：我要找一个‘公正的敌人’为我作传。” 当时，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新鲜，并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后来，在传记领域里摸爬滚打十多年后，我才体会到这句话的深刻。 我国传记作品，特别是政治、经济、军事人物的传记，在写作过程中作者和传主的关系往往是不平等的。由于传主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巨大，作者在为其立传的过程中往往是用一种“仰视”的角度。甚至有人极而言之，称之为“跪着写传”。可以想见，也可以看见，这样写出的传记会是一种什么模样。这也许正是有些传记被摆在书架上无人问津的原因。 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的思想解放运动，使中国的人物传记的面貌有所改观。对一些“大人物”(包括领袖人物)的弱点、缺点乃至错误既可以涉及，也可以有入木三分的剖析评价。不少人物传记摆脱了平面化的面孔，不再是一味“歌颂”。后来，随着市场经济的确立和发展，在传记领域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有些传主可以用大把的金钱找人来为其树碑立传。有些作者经不住诱惑，“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动起笔来自然还是为尊者讳，为权者讳，为钱者讳。这使得人物传记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大打折扣，“伪传记”依然不时出现。 由此，我又想到了艾科卡的那句话：找一个“公正的敌人”为自己立传。他是从传主的角度来说这句话的。他是一个开明的传主，明白“公正的敌人”才能写好自己的传记。这种观点虽有着浓重的理想主义色彩，但也表明了他的一种传记观点。 如果我们从作者的角度来看，则应该使自己成为传主“公正的对立面”，从对立的角度来观察、来理解、来描述你要写的人物。正如作家二月河所说，“拿起笔来老子天下第一，放下笔去夹着尾巴做人”。他说的“老子天下第一”，就是说要用审视、俯视的眼光来处理你的传主。这样，你写出的人物才会真实可信，你才会有冷静深邃的笔法，才会把你所选择的传主写成让更多人所接受的人物。 诚然，要做到这一点是极其困难的，特别是很多时候我们的传主往往是“大人物”。有人会说：你有什么资格能够成为传主的“对立面”？你对传主只有崇拜和敬仰的份儿。但我说：如果是这样，那就宁肯不写，因为按照如上说法，我们依然是仰视写作。而实践证明，仰视写作是写不出好作品的。如果你经过认真深入地采访、研究，从心里崇拜、佩服你的传主，这当然是可以的。你的这种崇拜和佩服自然也会渗透在你的文字中。然而，仅有这些还是不够。作为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作家，你必须从不同的侧面、不同的角度，对你要写的人物进行审视，应该而且必须站在“对立”的立场上来看你的传主，这样刻画出来的人物才能令人信服，才能有一定的深度。近年来有些传记虽然取得了较高的读者认同度，但由于不能做到有“对立面”的审视，影响了这些传记的质量。 我以为，当好传主的“对立面”(艾科卡所说的“公正的敌人”)，就需要我们这些作者下大力量、下苦功夫修炼自己，首先使自己能够具备当“对立面”的资格，有当“对立面”的学识和水平。要有政治的、历史的高度，也要有文学的表现力。然后，再考虑尽可能地当一个相对“公正的对立面”，不可非常偏激地对待你的传主。这里所说的偏激，既包括歌颂，也包括批判。 我想，在新时期的传记创作中，我们应该有信心朝着这样的方向努力，争取写出无愧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传记作品。 原载：《文艺报》2011年01月21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1月2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