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夏的苍狼》之前,我以为这是一部写西部之狼的书。当时我心中颇有隐忧,我不知道雪漠会以怎样的笔调、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写这西部之狼。在“大漠三部曲”中,有对狼的描写,在他笔下,狼是与人共生的一种生物,虽然有点神秘,但是他并没有将其夸大,而是平实地写来,道出生活中真实的存在。这种朴实的态度让我十分钦佩,在我的印象中,现在很多西部作品写到狼时,都会用一种猎奇式的眼光、以炫宝式的笔调进行描写。这样的作品,让我看到的是由自我中心主义的无限膨胀而引起的对于荒蛮之地的病态窥视,这种对待西部之狼的态度,类似于以前的外国人来中国只为看中国女人的小脚,去泰国只为看人妖。在“大漠三部曲”中写过西部之狼的雪漠,如今另辟一本书来写狼,那么,他是否也落入俗套之中? 读完,心开,并为之前的想法而感到羞愧。雪漠并不是在写狼,而写的是狗。更重要的是,对于苍狼这种狗的描写,早已超出世俗之人对于狗的认识。狗,常被人认为是忠诚的。但是,《西夏的苍狼》中的这条狗,却不再是忠诚的化身,它有更深沉更复杂的含义。它身上的野性与高贵,反照出城市化人种的退化,它甚至成了作者追求人性自由的图腾。 《西夏咒》和《西夏的苍狼》都写出了人性。在《西夏咒》中,作者主要探索了人性中的兽性与神性。谝子、宽三们的兽性与雪羽儿、琼等的神性,共同构成了人性。在《西夏的苍狼》中,作者的笔调荡逸出去,开始思考人性在现实生活中的存在以及人性的纯粹性。 让作者感到担忧的是,现实生活中,人性虽然存在,可是并不纯粹。人这一物种,并不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得到发展。恰恰相反,时代的发展,带给人类的是退化。紫晓之前愿意与常昊私奔,乃是看到常昊身上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便是人性中健康蓬勃的自然之力。但是,逐渐地,紫晓在常昊身上找不到这种生命力了,事业的逐渐腾达,物质上的富足,让常昊的生命之气渐渐消失。于是,重灵魂的紫晓只好再次寻找。她寻找的不是一条狗,而是这条狗身上带有的生命之气。也就是说,她在寻找健康的人性,她无意识地在人种逐渐退化的今天,作着试图修复的努力。在人物的身份设置上,很是耐人寻味。常昊是经济发达的温州人,而紫晓却要去荒凉的西部寻找灵魂之家。这种寻找总让我想起沈从文的湘西。自称为“乡下人”的沈从文,在繁华的都市看到的是都市人人种的退化。他的笔,返归于湘西这片充满原始野性的土地。湘西,便是他为都市退化的人种寻找到的人性家园。雪漠对于重塑人性的探求,显然与沈从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同样是在繁华中看到人种之退化,在退化中返归荒凉之地寻找疗救之方。 也许,有的人会感到痛苦并且愤怒。沈从文重塑人性的探求,依靠的是湘西之力;而雪漠对于重塑人性的探求,难道得靠一条西部的狗吗?难道人类要从动物身上寻找灵魂的居所吗?这多么荒诞!从人类返归动物,这不更是一种退化吗?其实并非如此。与其说紫晓寻找的是一只狗,不如说紫晓寻找的是狗身上的那股生命之气。而这生命之气,乃是出自多年前的黑将军那生生不息的英魂。那英魂流传至今,用现代的语言表达,便是精神。也就是说,紫晓寻找的是精神,是一种能让人类延续、能让人类自然快乐生活、让人的人性健康自在地发展的精神。 那么,这是怎样的精神呢?书中有这样一句话,或可概括这种精神:“黑将军力大千钧,心却慈悲至极。”既有大力,又有大悲,便是这精神的最好传达。大力,是个体自身的能力,这是从人类本体的角度而言的。对大力的向往,便是对于人类自身向上发展的美好愿望。慈悲,是个体对他人的态度,这是从社会的角度而言的。希求慈悲,便是对社会和谐、为整个人类和平相处的愿望表达。人类个体,于平凡中,该有一丝超逸之气,这便是大力。人类在为自己考虑的同时,该为他人想想,这便是大悲。大力与大悲,推动着人类不断向前健康发展。在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都市中沉沦的现代人,更需要这种精神,这是疗救人性之陋的良方。 原载:《文艺报》2011年02月11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2月1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