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冰冰的这本《她世纪》如果放在十年前,我们或许会惊为天书,这书里包含的容量在我们关于先锋派的论述里几乎随时可以拿出来引为论据。20世纪是一个文学实验、精神驰骋的时代,而21世纪则似乎是文学的边缘和精神委顿的年代。读到杜冰冰的《她世纪》,于是叹息,惊叹,伤感。这是对一个美好文学时代的凭吊,这是对一个越来越世俗现实的批判。她世纪,是一个幻想的世纪,也是一个乌托邦的世纪。对于文学来说,也许有着令人扼腕的喜悦。她来了,但是来迟了,迟到的理想在暗夜里并没有丧失它的光芒,相反,越发显得周围环境的不堪。在文学被商业奴役、被政治奴役、被媒体奴役的文学“新世纪”,杜冰冰是那样不合时宜,是那样孤立无援。 这是一本关于思想、身体、艺术、语词和性别的小说探索。小说涉及到的领域是那样宽广和深邃,西西、小眉、玻璃美人的身份在不断地变化,但你依然感到是作家的“我”在叙事,一个无所不在的“我”在语词森林里徜徉,端着小说的枪随时寻找思想的猎物。虽然视角在变换,人称也在转换,但都是借着语词的力量在转换,借着语词的力量在滑翔,在冲刺。而猎物,在虚空中时而浮现,时而沉没。 上世纪80年代我们曾经读过很多借着语词滑翔的小说,比如孙甘露的《访问梦境》《信使之函》,还有格非的《青黄》。但是那种语词的滑翔是借着某种链条进行的,语词的运行是单行道的,而杜冰冰的语词滑翔则是放射性的,是语词自身的遨游和旋转。或许这是真正的后现代,真正的无中心。语词在向着不同的方向奔突,小说也在现实、历史、未来、想象、玄幻中不断地“转场”。 如果一定要找出小说的牵线人,那就是笼罩在小说上空的女性的思想、女性的生活、女性的视角、女性的解构。我在谈到苏童的《河岸》时,曾认为这是整个先锋文学的终结。在读完了杜冰冰的《她世纪》之后,我觉得这是对女性文学的一次完美的破坏,或者说凤凰涅槃式的终结。在杜冰冰的小说里,我们能够感受到陈染、林白、虹影等女性作家的气场,又能读到戴锦华、徐坤、崔卫平等理论家的言语点,但杜冰冰还融进了曾经叛逆的卫慧、棉棉的时尚元素,更有张悦然、笛安等新一代女性绿色写作的青翠。“她世纪”之“她”,是30年女性作家的提炼,也是杜拉斯、波伏娃等西方女性主义在中国的一次成功告别。所以,这部小说很多的时候有着强烈的论文色彩,有着昆德拉式的思想阴谋。 小说中有一段意味深长的话:“玻璃美人用十年时间武装身体和智慧”。我仿佛看到了这个被武装了的《她世纪》,在形式上《她世纪》武装到牙齿,先锋派的各种招数应有尽有;在智慧上,《她世纪》也是浓缩了这些年先锋文学尤其是女性文学的思想芯片。“玻璃美人与生俱来看似脆弱属性的性感,带着其特有的奇异光彩,在十年后的今天愈加强烈。她的美让人心里发颤,她的美极端炫目。”杜冰冰的文笔就是极端炫目、让人发颤的玻璃之美,能够阅读到并赏识到这种美的读者,非经过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文学熏陶和90年代女性文学的浸染才能感受到。这是写给少数人的文学读本。 有人夸大说《她世纪》开启了一种新的文学,我认为这应该不是一句商业用语,而是对作品定位的失误。《她世纪》是对先锋文学的终结之后的深情回望,是对女性文学的炫目的解构,留下的是混乱而才华逸群。 原载:《文艺报》2011年02月14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2月1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