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小说死了”,小说没有死。但是,小说它皮包骨头,浑身都是巨大的关节。“形销骨立”这个成语已经成了“小说”最为生动的写真——它还站在那里,只是没了人样。小说之所以还能站在那里,长篇小说给出了非常吃力的支撑。至于短篇小说,即使它还活着,充其量也就是个植物人。 短篇小说的本质其实并不在短,而在它有味道。品尝味道需要时间,也许还需要智慧。小品或段子才是这个时代最需要的,30秒钟内我们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笑出眼泪。短篇小说是什么?在我看来它就是节日里的家宴。它重要吗?没那么重要。几个人围在自家的餐桌上,各自说一些闲话,言不及义。但是,因为有人生的常态在,有最为基本的生老病死在,家宴比家里人“吃饭”要丰富得多。父亲刚刚做了手术,大家偏偏就不提健康的事;大姐夫刚刚做坏了生意,一桌子偏偏就不提钱的事——这反而变成了潜台词,潜台词所构成的东西也许是意义,也许只是一种无法复制的氛围。如此这般,生活里最生动的局面出现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只是如此这般——多年之后,你的父亲已在天堂,你的大姐夫已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你忘记了餐桌上的每一道菜,可你就是不能忘记老父亲吃鱼头的样子。灯光底下,他没有牙的嘴巴在嘬,像没有牙的孩子在弄玩具,像无缘无故的笑。从此,鱼头成了你最亲的人,它让你爱,也让你伤心。最要紧的是,这伤心并不伤人,你的心愿意并一直收藏它——人类内心的收藏欲望让艺术最终成了一种可能,并一直延续到今天。 艺术没什么力量,小说也没什么力量,短篇小说也没什么力量。如果有,那一定是它涉及到了生活或人性中最核心的内容。这个最核心的内容也许和种族有关,也许和时代有关,也许和历史有关,但是,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和它们通通无关。真正有关的是,有一类被称作“作家”的家伙,他们在私底下偏执地喜爱他们感受生活的方式: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在我看来,短篇小说的真谛就在这里。短篇小说从一开始就是做减法,减去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一点,那些被减去的部分成了我们的日子,需要我们去“过”。 原载:《世界文学》2010年第6期 原载:《世界文学》2010年第6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