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乐趣产生于阅读的过程之中,也发生在阅读完成之后。曾晓文的新作《夜还年轻》对爱情小说题材的突破加深了小说的主题,形式方面的推陈出新又增加了小说的可读性,阅读之时它能让人爱不释手,掩卷之后它仍然邀人咀嚼回味。 《夜还年轻》讲述了三位华裔女性的爱情故事,但它不是一部“典型”的罗曼司小说。《夜还年轻》开场于三位女性在伤人的爱情或婚姻结束后开始对爱的新求索和在求索中的成熟与成长。海伦娜·舒、林茜溪和芹姨都是成熟女性,曾经的爱情和婚姻给她们留下了累累伤痕。小说对芹姨和林茜溪等成熟女性情爱追求的描写,显示了作者对爱情小说题材套式的突破。下岗女工芹姨和癌症专家陈麟哲结合,她经历了从报恩到两情缱绻的转变,领悟到触及身心的爱情才是幸福婚姻的基础。林茜溪放弃了和艺术家激流的感情纠葛,“理性”地选择“嫁人生子”的“有序生活”,接受了富豪何臻的求婚。为了“有个靠山”,她为何臻整容,因何臻遭绑架,违心地容忍何臻的乖戾行径。当何臻的真实身份被揭穿后,林茜溪毅然选择放弃能为她提供生存保障却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婚姻,与何臻决裂。 海伦娜的爱情故事也突破了华文文学中“跨国婚姻”的题材模式。评论家王列耀指出,北美新移民文学中的“跨国婚姻”故事特别关注“另类爱情”,即“不是源于爱情,而是因为某些需要或者欲望,而获得婚姻‘名义’、又止于‘名义’的婚姻”。书中海伦娜和格兰特的“中西情缘”不是基于一方生存需要(往往是华女)或欲望需求(往往是华裔或是西裔男性)的有名无实的婚姻,也不是从“东方主义”或“西方主义”的视野俯视或仰视情爱与婚姻中的华女与西男,以展示两性间的权力关系(男权或对男权的挑战),或是揭示族裔-文化间的权力关系(西方对东方的霸权或东方对西方霸权的颠覆)。《夜还年轻》写的是一个基于对对方的文化和个人人格的尊重与理解而牺牲自己、相互扶持的爱情故事,演绎的是对真爱的崇尚和追求。作者还用格兰特和前妻婚姻的破裂反衬他与海伦娜炽热的、同时也是和谐的恋情,淡化了不同族群间爱恋、通婚时因文化与生活习惯差异而产生的矛盾、碰撞和冲突,从而突出真正的爱情是可以跨越人为划定的阈界,它具有超越地域、国家、族裔和文化的普世性。借用小说里主人公的话,相爱的人“感受的是同一个太阳”。 交织于海伦娜、林茜溪和芹姨三人的婚姻爱情故事经络中的还有其他的人际往来及其反映的感情关系,《夜还年轻》用海伦娜和她的西裔朋友克莱、米基、卡门的交往铺展友情主题。在他们的交往中,我们同样没有看到族裔/离散文学作品中屡现的种族或文化冲突主题和通过这样的冲突所表现的主流社会/主流文化对离散族群/族裔文化的歧视、疏离与边缘化。耐人寻味的是,故事里的几位西裔人士反倒被主流社会边缘化了。以社会身份而论,克莱、米基和卡门绝非弱势群体,克莱是房地产商,米基是律师,卡门是心理医师,都是体面的职业人士,但在社会生活中却是畸零人。看似“踌躇满志的阳光女人”卡门有辛酸的秘史:父亲对母亲施暴,母亲忍无可忍毒杀亲夫,养父母又因为她而离婚;父母辈失败的婚姻使得卡门失去对男人的信任,逢场作戏时她风情万种,却害怕感情的真诚投入,为了掩盖内心的挣扎,她“每一个微笑背后都可能藏着一颗眼泪”。克莱有一个患自闭症的哥哥和吸毒的儿子,自己也是忧郁症缠身,想爱却没有爱的能力。米基是同性恋,因为他的性倾向,笃信天主教的父亲把他逐出家门;他隐藏着自己的“断背”情结,戴着面具活得委屈、悲哀,而一“出柜”便为雇主所不容而遭解雇。作者巧妙地利用友情主题来揭示对异类的戒备、歧视、甚至压迫并不囿于西方对东方、白人对有色人种、主流社会对离散族群、强势文化对族裔文化。米基们的故事告诉我们,任何的与众不同,不论是肤色、性别、性取向、生理、心理、情感、社会、文化、阶级……都可能成为被边缘化、异化的原因。任何异类都要“不停地掩饰、怀疑、审视、折磨自己。社会对与众不同的人并不像我们希望的那么宽容”。 小说题材类型的突破往往要求在叙事程式上也不落窠臼,《夜还年轻》在形式上也有出新、出彩的尝试。它以爱情故事为经线,编织进疑念和侦破的纬线,成为罗曼司和悬疑的“杂糅”体。作者用主人公海伦娜作穿针引线和提纲挈领的人物,让她穿插游走于经络分明又交织相连的两个故事情节链之间,在海伦娜和格兰特的爱情故事渐次铺开、进入高潮的同时,悬疑故事的层层疑念也抽丝剥茧地暴露,最终真相大白。爱情和悬疑两个不同的题材便水乳交融地杂糅为一体,充分显示了作者驾驭叙事材料、编织故事的功力。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19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1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