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作为鲁迅唯一的一部爱情小说,通篇弥漫着一种凄美、苍凉的悲剧气息,会馆的破屋是寂静空虚的,窗外是半枯的槐树和老紫藤,整体的场景就在落叶纷纷的深处,意境在悠深的记忆中娓娓道来,从等待子君的急切美好的期待中到回忆结束后的悔恨、悲哀与孤寂,从鲜明的昔今对比中通透出一种凄美,爱情的憧憬在现实中破灭。震颤、孤寂的心在得到稍许安慰后又粉身碎骨。女性问题、女性视角一向受到许多作家关注,但子君的形象却与其他作品的女性有明显差异,子君的形象是通过涓生的描述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作为觉醒的知识分子,子君和涓生都拥有先进的思想,强烈的自由意识,他们所接受的教育,使他们产生了新的思想,让他们遵循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去创造自己美丽的人生,在共同的信念支撑下,走出了传统的牢笼,为着心中的理想爱情而奋斗,尽管结局是那么凄凉。 子君在与涓生相处半年后,说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话语对涓生来说也震动了他的灵魂,作为新一代“出走的娜拉”她为自己负责任的态度的确让人钦佩,对于自己人生道路方向的把握,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使她构筑起与涓生相恋同居的坚定信念。新式文化的影响对子君至关重要,与涓生谈伊孛生、雪莱、泰戈尔,使她充满浪漫主义情怀,与相爱的人志同道合,勇于逃脱家族世人的枷锁奋而追求理想中的人生。从思想意识的角度看,无疑新的文化为人类带来了新的意识潮流,给传统文化注入了新鲜血液,尽管为当时世俗传统文化所不容,但却以一股强烈清新的气息贯入社会。帕斯卡尔:《思想录》,北京:商务印书馆。思想形成了人的伟大,人的全部尊严在于思想,思想意识的形成成为行动的价值准则。在新旧文化冲突的较量中,子君之所以选择妥协,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封建礼教的制约是这场爱情悲剧的主因 追求婚姻自主和爱情自由被封建礼教视为异己,为封建传统所不容,当他们在热恋中的时候,涓生曾“我便要取了帽子去看她,然而他的胞叔就曾当面骂过我”。可见封建礼教的代表子君的“胞叔”对“爱情自由”、“婚姻自主”是多么痛恨与反对,以至于子君勇敢追求婚姻幸福后,胞叔“气愤到不再认她做侄女”。涓生身边的朋友也是如此“我也陆续和几个自以为忠告,其实是替我胆怯、或是嫉妒的朋友绝了交”,这些人在冷落子君与涓生的同时,更是为了维护封建礼教的尊严。那鲇鱼须的老东西的脸与小东西是封建礼教的代言人,让涓生时时遇到探索、讥笑和轻蔑的眼光,他们把追求自由爱情婚姻视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冷眼与轻蔑对陷在封建伦理道德的汪洋大海中、处处碰壁的子君和涓生来说还勉强克服,可是涓生失业了,原因是那终日偷窥的“雪花膏便是局长的儿子的赌友,一定要去添些谣言,设法报告的”,作为封建卫道士之一的局长,全力维护“三纲五常”、“伦理道德”,于是“一纸公文,断送了涓生的工作”,最终也毁灭了涓生和子君的爱情,从涓生和子君依靠“个性解放,打破旧传统,婚姻自由”等先进思想冲破封建家庭的牢笼、携手追求爱情婚姻那一刻起,由于整个社会没有因此而改变,封建的、腐朽的伦理道德仍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因此,涓生与子君便成为了那些顽固的封建卫道士不可共存的敌人。他们的爱情在封建礼教的颠覆、摧残下毁灭了,子君也被永远地淹没了。 基于封建礼教下的男权主义对悲剧的产生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伤逝》的副标题为“涓生手记”以情感自白的方式讲述了这场悲剧。整篇都是涓生的话语,而子君只是被言说的对象,当涓生以文本中的角色出现时,他本应与子君处于同等地位,但事实上,涓生依然处于言说者的优越地位,而子君则陷入哑然失声或边缘化处境,两人在恋爱阶段的每次见面都是“默默地相视片时之后,破屋里便渐渐充满了我的语声”,这“我”便是涓生,他“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伊孛生、泰戈尔、雪莱”,这“谈”并非交流,而是涓生单方面的话语,而子君“总是微笑着点头,两眼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那时的破屋充满了涓生的声音,这时的子君已失去了话语权,在启蒙者的光环下子君只拥有“倾听者”的权利,在涓生的熏陶下,半年后的子君终于发出了令涓生震惊的声音,话语就是权利,两人从恋爱时就处于不平等的地位,即言说与被言说,启蒙与被启蒙的地位。她所发出的声音使她冲破封建礼教的牢笼,但她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并非来自对自由、独立的真正理解,她本身是现代独立的虚表与依赖内核的混合体,因而她所追求的幸福不过是她的启蒙者为她设置的虚幻的乌托邦,她对自由独立的向往与表白,她的“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使涓生在二元对立中成为胜利者。使涓生“说不出的惊喜,知道中国的女性并不如厌世家所说的那样无法可施”。子君对自由向往的心声弥补了涓生的“寂静和空虚”,这话语只是启蒙者满足自我欲望和心理需求的期待。人类的启蒙起源于恐惧,在文中,多次出现“寂静和空虚”,涓生的期待就是子君的出现,期待打破这静寂。但子君在无畏而不自知的举动下走向死亡。 罗素曾说过:“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生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这三种纯洁但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罗素:《罗素自传》,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在这里对涓生来说,前两者也许是对的,但是对人生苦难的妥协以及遭遇困难的自私心理支配着他,他以为“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只要能远走高飞,生路还宽得很……现在忍受着这生活无边的苦痛,大半倒是为了她”似乎子君已经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只要离开子君就可以摆脱窘境,有所作为,他清醒地认识到“向着求生的道路,是必须携手同行,或孤身奋往的了,倘使只知道拽着一个人的衣角,即使是战士也难于战斗,只得一同灭亡”,他认为“新的希望就在于他们的分离,她应该决然舍去”,涓生将困境产生的原因归咎于子君,在子君完全依附于他的情况下抛却她。 涓生的爱是“我爱子君,仗着她逃出这寂静和空虚”,这份爱是基于对本能的欲求和情感的需要。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曾这样教育他的孩子“要记住,爱情首先意味着对你的爱侣的命运、前途承担责任,爱,首先意味着献给,把自己的精神力量献给爱侣,为他(她)缔造幸福”苏霍姆林斯基:《给儿子的信》,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对于涓生来说显然不是如此,他的爱只是对男女交往分合来去的自由和平等,他的爱在恋爱婚姻自由冠冕堂皇的外衣下,掩盖着一种不愿负责任的怯懦、自私与虚伪,流露出的是一种中国式的大男子主义,正是这一爱情观使得他以真挚热烈之情开始的自由恋爱最终转化为“始乱终弃”的这一古老男人风流勾当的变种。 子君所谓的“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一振奋的宣言并不是对爱情自由、婚姻自主的深入理解,只是对封建礼教下传统婚姻理解的另一个“先进”版本。恋爱时,凭着对涓生执著的爱,子君显得独立而勇敢,但在封建礼教家庭成长起来的她,传统的封建思想在她身上打着深深的烙印,她把与涓生的爱与家庭当做了新生活的全部内容,“她早已什么书都不看,她的全部生活是洗衣、做饭、养鸡、饲狗”,为了鸡狗问题与小房东太太闹纠纷,传统的家庭式妇女由此代替了那个“只是镇静地缓慢前行,坦然如入无人之境的勇敢子君”,涓生买来的花也已经四天不浇水枯死了,她却喂养了小狗,起名阿随,于子君来说,花更适合衣食无忧的恋爱中人,而对于她这个每日面对生活琐事的家庭妇女来说,过于浪漫奢侈,而小狗“阿随”的名字很有寓意,意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通过小狗的名字也可以表现出她对男性主体社会的反抗无望和归依心理,她成为了“只知道拽着一个的衣角”失去了勇气的女人。 二、子君与涓生的个性特征也是爱情悲剧产生的原因之一 涓生与子君彼此热烈地相爱,但他们的爱的内涵是不同的。对涓生来说,“我爱子君,仗着她逃出这寂静和空虚”,对于他,爱情只是生活的点缀,只是满足精神空虚和静寂的期待。待到同居后“我也渐渐清醒地读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不过三个星期”,当初的期待已不再需期待时,涓生的冲动平息下来,竟连当初电影般激动人心的求爱场面在他脑海里也未曾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对于“后来一想到,就使我很愧恧”。由此可见,涓生对子君的爱是冲动的,盲目的,以至于他后来对子君充满了抱怨,甚至恨意,连他都怀疑当初那个子君还存在吗?这种缺乏理智和感情基础的爱,也注定了后来分手的结局。生活的困顿使涓生对他曾经的爱更加否定,他觉得“新的希望在于他们的分离”,在困境面前,他没有想到决裂的家庭、热烈爱着自己会因此而死去的子君,他所想到的只是他自己,因此他杀了瘦弱的油鸡们,扔了与之争食的阿随,接下来就只剩下可怜的子君。“你要我老实说,是的,人是不该虚伪的,我老实说罢,因为我已经不再爱你了,但这于你倒好得多,因为你可以毫无挂念的做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一种救赎;但于子君,他虽然也想到了她的死,想到了她以后的路——子君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对家族父权的“违背”,使她的结局只能是在无爱的人间妥协死去。尽管如此,他为了新的路的开辟,为了新的生活的创造,仍旧下定决心说出决裂的话来,这个传统的自私、狭隘的男人的面目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子君在同居前后的变化使涓生渐渐变得冷漠,她恋爱时“总是微笑着点头,两眼弥漫着稚奇的好奇的光泽”对涓生的推崇不言而喻,她的这种温柔、崇拜,让涓生如此的期待,她的独立宣言“震动了我的灵魂”,正是这种志同道合的理想,让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同居后的生活,子君把全部的心思用在了洗衣做饭饲鸡喂狗的家务事上,这种改变令涓生无言,她“终日汗流满面,短发都粘在脑额上,两只手只是这样粗糙起来”。她又没有先前那么幽静,善于体贴了,管了家务事后连谈天的工夫都没有,何况读书和散步。在涓生失业后子君是那样凄然,那浮浮的“哼,我们干新的,我们……”,这一切让恋爱时涓生所欣赏爱慕的无畏勇敢的子君变成一个只知道拽着丈夫衣角生活的平庸无知的家庭妇女。 两个人所持的爱情观是不同的。对涓生来说,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于子君来说,她认为爱情即是归宿,是实在的,始终沉浸于回味涓生求爱的场景中,她的精神需求止步了。浪漫的与实在的爱情观无疑是相对立的,这就注定了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必然会分道扬镳。持浪漫主义爱情观的涓生在爱情理想破灭后,终于明白人生的第一要义是生存,“人必须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在经济面前,爱情的美好显得如此苍白;而持传统爱情观的子君,面对生活的变故与物质基础的失去,胆怯不知所措,只能求助于温习往事和温存以自欺,她终于“失掉了往常麻木似的镇静……时时露出犹疑的神色来”,这种犹疑正流露出理想破灭后子君面对生活的恐惧和压力。爱情观的不同使他们的思想感情存在差异和隔膜,以致他们很难长久地相爱,分离成为一种必然结局。在追求理想爱情的过程中,涓生从浪漫走向了实在,从幼稚走向了成熟,子君从果决刚强走向了平庸懦弱,从满怀希望到失望绝望,最终死去,成为这场爱情抗争中的牺牲品,而涓生却站了起来“向着新的生活跨进第一步去,将真实深深藏在心里的创伤中,默默前行,用遗忘和谎言做我的向导……” 三、经济上的困顿使他们的爱情一步步走向死亡 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把人的需求分为五个层次,第一需求是生理需要。马斯洛:《人的动机理论》,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年。一个人要想生存,首先要有物质基础,否则一切都将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现实生活中,爱情与面包永远是要相依存的。一个人想要战斗,首先得不饿着肚子。恋爱时,涓生和子君都具有很强的反抗精神,后来由于经济陷入了困境,涓生无法在家时静静地做他的事情,子君也得去为了生计而忙碌着。他们再也无暇去“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泰戈尔、雪莱”。在黑暗的封建礼教下,两个觉醒的青年生活举步维艰,被迫失业,整日为生计发愁。“无畏的子君也变了颜色”,涓生也只有忙碌在那求生的道路中,以前那轻松的心情没有了,他忙碌在那些抄抄写写的工作中,由此也和子君产生了矛盾,涓生需要一个安静环境去工作,而子君也为了生活上的一点琐碎的事情和生活上的拮据而同邻居争论不休,致使涓生有了那么一种感觉“天气的冷和神情的冷,逼迫我不能在家庭中安身”,这样的爱情又怎样能够长久?再美丽的理想在食不果腹面前也显得如此苍白。子君将自己的功业建立在这吃饭中,吃了筹钱,筹了吃饭,在这样的状况下,那爱情的梦想变得多么现实;涓生的工作仍无着落,连吃饭也成了问题,油鸡们也逐渐成了肴馔,阿随也已很瘦弱;在这样的状况下,精神的力量显得那么虚弱,子君也变得凄苦、颓唐、无聊,最后连阿随也留不住了,生活的重担已经超负荷了,终于放走了阿随,这对于子君来说,失却了生活的一部分寄托,因为“况且还要饲阿随,饲油鸡……都是非她不可的工作”,于她来说,油鸡们与阿随也是忙碌生活有意义的一部分,然而看到为失去阿随生活无着而烦恼的子君的凄苦表情,涓生却认为子君浅薄起来了。 冬日将至,家里的困境依然没有改善,但这副重担又如何卸下?油鸡们、阿随,最后只剩下可怜的子君,“现在忍受着生活的苦痛,大半倒是为她”,从最初对子君热烈真挚的爱到这样的埋怨;“天气的冷和神情的冷,逼迫我不能在家庭中安身……终于在通俗图书馆内觅到了我的天堂”,从恋爱时的期待到同居后的逃避,这何尝不是对子君的冷漠与抛弃的先兆?在图书馆内,涓生不仅逃离了子君凄凉的眼神,更有暇思考他们同居后的生活,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场盲目冲动的爱,为了这爱,把别的人生要义全盘疏忽了,在这思考中终于下定决心寻找新的出路,对于她的对往事的温习,涓生已难于呼吸,甚至于暗笑、气愤,子君根本不明白她的启蒙者新悟的道理——人生的第一要义是生存,而生存则在于他们的分离。“人必须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就在这借口下,向子君说出了“真话”,就算是想到了以后的她“所有的只是她父亲——儿女的债主——的烈日一般的严威和旁人的赛过冰霜的冷眼”,想到了她的死,想到了她到的路将是通往那没有墓碑的坟墓,也不愿一同“灭亡”。终于子君被她父亲接走了,涓生竟心地有些轻松,舒展了,这正验证了那句老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子君将“盐和干辣椒、面粉、半株白菜聚集在一处了,旁边还有几十枚铜元”这生活第一要义摆在了涓生面前,涓生也终于在子君离开后明白自己把生活的重担卸给了她。 感情在温饱难以维持的经济困境中灭亡,选择了爱的理想却在经济窘迫的境况下被抛弃,逃出父权的依赖,走向夫权的被选择最终又回归到原位,涓生的生活就如同未曾和子君同居前一般,可是子君的生活全变了,她以后的生命将在烈日般的威严和赛过冰霜的冷眼中度过,终将通往没有墓碑的坟墓。鲁迅有句话:“死于敌手的锋刀,不是悲苦;死于不知何来的武器,却是悲苦;但最悲苦的是死于慈母或爱人误进的毒药”鲁迅:《华盖集·杂感》,桂林:漓江出版社,2001年。,对子君来说,这悲苦让她如同一片落叶,无法逃脱这命运的悲剧,最终在这无爱的人间死去…… 整篇小说以涓生的回忆来叙述他与子君的这场令人心碎的恋情,在整个过程中不断穿插着涓生的议论和抒情,这样的写作造成了小说的双重效果:一是真切地记叙了涓生、子君两人的情感历程及其悲剧结局,使作品所表述的故事显得清晰、完整;二是主人公的议论与抒情大大增强了作品的思想和感情力度,作品凸现了涓生深深的自责与忏悔,更加重了故事的悲剧性,也加深了作品思想内涵的感染力。整个结局让读者陷入深深的思考中,他们不应该向现实低头,应该继续创造属于两人的幸福,这种深入的思考正是作者让我们对固有传统挑战的信号,是对封建思想的深刻批判,对子君与涓生爱情悲剧的叹息,也正是对吃人的黑暗社会的严厉抨击。 在封建礼教的阴影中,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成为奢侈品,而性格的弱点与缺乏理解的爱也推波助澜,最终在经济困窘的巨浪中这叶爱情之舟被颠覆,这无爱的人间失却了子君,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悲哀。 对子君来说,以她的性格她的悲哀在黑暗的封建礼教下,在男权主义社会里无可避免。也许用毕淑敏的三间精神小屋,“第一间盛放对人的爱与恨,第二间盛放事业,第三间用于安放自己”来改变,通过传统女性依附心理的彻变,独立新女性才能真正冲破世俗的敌视前行。 原载:《现代中国文学论坛》(第二卷) 原载:《现代中国文学论坛》(第二卷)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