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世纪以来,“80后”的写作已越来越成为当下文坛一个十分热闹的文学现象。他们大多因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等写作竞赛,在中学阶段即已崭露头角,甚至尚未进入大学即声名远播,作品畅销,风靡青少年之间。这样的机遇与命运,确实使“70后”作家妒忌不已。“80后”的喧嚣和锋芒,使先于他们的“70后”群体黯然失色。一些“80后”作家,如郭敬明等,对市场情有独钟,追求明星效应与偶像崇拜,不仅满足于自己的作品畅销,还热衷于以工作室的方式批量生产。相对于主流的文坛,他们的定位较为清晰,大多数用以书代刊的方式,与出版社合作,推出系列文学读物,譬如《最小说》(郭敬明主编)、《鲤》(张悦然主编)、《最漫画》(郭敬明主编)等,这对严肃的文学期刊确实形成了较大的挑战,至少是在中学校园,他们的读物有了一个庞大的读者群。郭敬明依托《最小说》等,签约了笛安、落落等一批“80后”知名写手。时尚、明星、娱乐、青春、梦幻、华丽,是“80后”写作的关键词。对于习惯了优雅、严肃、教化的青春写作来说,这似乎是一个时尚的拼盘,绚丽、耀眼。 而在表面的光鲜之后,“80后”的写作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80后”的写作正在进入盘整期。许多“80后”写手已届而立之年,登上文坛的风光似乎已经过去,现在应该到了收获期,可我们发现,似乎成熟的并不多。一方面,“80后”少数几个代表作家在市场上已经取得了较大的成功,图书的发行量扶摇直上,挣的版税很是可观,甚至令一些著名作家暗自羡慕不已。另一方面,主流文坛对他们的写作持观望态度,毕竟这个写作群体尚没有推出自己的重量级的文本。当前的国家级文学奖项,几乎都和他们无缘。各省市重点扶持的作家,“80后”上榜的似乎也不多。“80后”们的尴尬正在于此。 盘点“80后”的创作,可以看到,“80后”的优势很明显,不足更鲜明。 “80后”的写作是非历史化的,是现在时的,是此时此刻的青少年所体验和向往的生活。这个由网络、情爱、校园、酒吧、明星、摇滚、游戏、影像等组成的世界,承载了改革开放以后出生的新一代人的梦想,他们成长的环境没有历史的阴影,没有“反右”、“文革”这些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的冲击。他们进行写作的时候,迎头赶上的是消费主义、娱乐文化盛行的时代,有人称为全媒体时代。他们的写作是一种类型化写作,少有个性化写作。类型化写作,是一种迎合写作,迎合这个市场化的时代需求。他们所津津乐道的校园激情、青春玄幻、情爱感伤、虚拟游戏,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难怪他们的作品,在少男少女中风靡一时,这是毫不足怪的,没有比他们更有资格对当下发言的了。 但是,“80后”这个写作群体恰恰缺乏的是一种历史感。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们恰恰缺乏一种反思精神,对历史的反思恰恰就是对当下思想的清理。没有哲学家、没有国学大师、没有清理我们思想痼疾的勇士,大家都陶醉在消费主义的浪潮中,对于物欲的追求淹没了一切,知识分子群体逐步放弃了精英姿态,开始与消费主义文化合流。当然,在这种文化氛围下,要求“80后”写作群体具有超拔的现实批判姿态和历史反思意识,是不现实的,也是一相情愿。但是,可以预见的是,随着“80后”群体走出青春记忆,在社会上承担责任,探究人生和历史,他们的笔下,会出现与前辈作家更不一样的历史。而贾平凹、莫言、张炜、阎连科、刘震云等目前活跃的一批中坚作家,基本上是在历史中滑行。他们的写作和当代历史有着紧密的关联,他们的写作,基本上构成了主流文坛的基本样貌。像本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都和历史、现实相关。相对于“80后”的青春写作,他们是一种“中年写作”——一种带有责任、义务、人文关怀的写作。对于“80后”来说,这种写作也许过于沉重和笨拙,但是回避这些话题,是否也意味着过于轻飘和乖巧? 我注意到,相对于前辈作家而言,“80后”的语言确实是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他们的语言,一开始就不是扭曲的,而是自然生长的。“80后”作家的语言简洁、明快、自然、新鲜,不事雕琢,还带有网络语言的明快与戏谑,甚至有些快餐化。而这些语言特色是习惯了板着脸写作的前辈作家所缺乏的。不足的是,“80后”作家对于语言的耐心还很不够,并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个性。整体说来,“80后”作家的语言,还处于无名状态。 这由此产生了两个文坛:一个是由前辈作家占据的主流文坛,这些成名作家栖身于作家协会、文学期刊、大学等,出入于各种文学会议之中,是各种文学奖项的获得者,被权威批评家、研究者围绕,盘踞在时下流行的各种文学史中,在大学课堂上被频频讲述。主流文坛创作的作品,无论是表达现实还是叙述历史,过于沉重的话题,过于严肃的讲述语气,往往挤走了那些年轻的读者。 另一个是由“80后”作家所组成的文坛。当然,严格来说“80后”作家还处于试图走上或者背弃传统的文坛的途中。他们往往大红大紫于网络,人气超旺,甚至靠微博招揽人气。他们有自己的文学期刊、自己的图书推广方式。他们在消费文学,文学也在消费着他们。他们宁愿为市场负责,为庞大的青春文学读者负责,而不愿为“文学事业”费心。主流文坛试图在吸纳他们,他们在向主流靠拢的同时,极力保持自己轻盈的青春姿态。而我们的青少年,确实需要现代情绪,需要发泄自己多余的精力,在这个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的时代,经典并不好玩,沉重更是一个负担。轻松、搞笑的青春快餐,无疑正中他们下怀。 这是两个分裂的文坛,至少现在看不到有走向融合的迹象,二者的交集并不多。 而中外文学史已经反复证明,文学始终是要讲究文学性的,讲究文学性就要服从文学经典的法则。才华可以挥霍,但是才华不仅仅是用来挥霍的,更不仅仅是用来牟利的。带有鲜明的功利性的写作很难产生大作品。作为一种写作群体,“80后”写作在表面的繁华之后,其实隐藏着巨大的清寂。他们的繁荣,缺少深厚的文化根基的支撑,是脆弱的、难以持久的。一个重要的标志是,“80后”产生的经典文本寥寥。以我的阅读所及,就中短篇小说而言,仅有笛安的《圆寂》、张悦然的《吉诺的跳马》、颜歌的《请带我到平乐去》、七堇年的《蓝颜》、祁又一的《失踪女》、莫小邪的《柔道》、董晓磊的《狭路相逢》、蒋峰的《521,嘉年华》等,是其中的佼佼者。也许,经典文本肯定会大量产生在“80后”一些优秀的作家身上。毕竟,在“80后”这个写作群体里,有一些具有人文情怀的作家并不是专为市场而写作的,他们具备了成为最优秀作家的潜质。 另外,“80后”缺少自己的批评家。极少有青年评论家一如既往地追踪“80后”这个写作群体。现有的零散化的批评文字形成不了阵势。其实,任何一种文学现象的发展都离不开批评。没有被批评跟踪、关注的文学往往会失去方向感,哪怕作品再轰轰烈烈,也是寂寞和冷清的。而“80后”要摆脱这种状态,还是要摈弃类型化的流行写作模式,确立个性化的精英写作方式,写出一批精品,才能吸引批评者的眼光。 原载:《文艺报》2011年10月21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10月2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