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根下岗了，但支起擦皮鞋摊子也不失产业工人底色：干活踏实，擦皮鞋油光锃亮，修皮鞋质量一流。老根不占任何人的便宜——不但不白喝人家的开水，而且“放着不花钱的小姐不享受”；就连参与倒卖车票之后，宁愿自己“前前后后损失520块钱”，也把4张车票毫不盈利地让给因老娘去世而急需赶回送葬的素不相识的人。这是杜光辉的中篇小说《嬗变》中塑造的下岗工人老根的基本特征。 作为弱势群体的一员，老根虽然不得已才去“伺候臭脚”挣那份“下贱钱”，才在三本的关照下以“经济技术咨询有限公司业务员”的身份糊里糊涂参与到倒卖车票的黄牛党中去。但老根终究也有自己的憧憬，也有属于自己的希望支点，那就是：他的儿子小根在他含辛茹苦的支撑下终于大学毕业，“挎包里装着毕业证，肩上挑着行李卷，回来了”。 离开校园是学业段落的结束，接踵而来的便是就业段落的开始。现实中就业之严峻已经尽人皆知，好在还有相对公平公开的报考公务员一途留给小根们。考公务员录取之难可想而知，但小根不负重托，张榜之日，竟正儿八经地考了前三名。成绩是不错了，但并不等于就此见到人生的东方鱼肚白，因为接下来将是“预录取九名，进行综合考察……根据综合分数录取前三名”——而考试成绩只占综合分数的百分之三十！在朋辈的“分析”调教下，当然也在无奈现实给人的诸多暗示下，老根在骂毕“狗日的领导”的同时，决定送礼，“人家能送，我也能送，我豁出去把房子卖了也要让我娃当领导”。不知道是朋辈三本果真替老根牵线送礼给谭处长才促成录取小根呢，还是小根真的是以硬邦邦的成绩获得正式录用，总之在老根如数拿出了三本开出的价码15万元后，小根就顺利地到检察院上班去了。 小根一上班，老根的一切立即发生变化，首先是身份——经济技术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三本当即聘他担任副总经理，诸如请人吃饭或代请人吃饭，帮人疏通关系打通关节等，竟几乎成了副总的主要“业务”。而这一溜“业务”竟多与小根的职位息息相关。比如仅仅代别人请刘处长出来吃饭，老根就获得4万元答谢费；比如在昔日黄牛党友二赖的牵线下帮一名郊区派出所所长成功调到市内，老根和二赖就各自获得10万元的酬劳费。此外，“小根当上检察官一年后，家里的茅台酒和中华烟就享受不完了，隔三差五地把烟酒朝礼品收购站送，隔上一个月，就给二赖打电话，让他来取一箱茅台几条中华”。至于请客，“尽管一次比一次的档次高，还不是自己埋单，打个电话，就有人跑来抢着埋单”，更是顺理成章。 老根在经济上已然今非昔比：不但按揭房提前把贷款还完，而且“又买了一套公寓房”。然而，经济上彻底改观并没使老根感到舒心：“我吃得好了，喝得好了，钱多得花不完，就是整夜整夜失眠，睡着就做噩梦，梦里都是小根叫人家‘双规’了！”与此相应，老根“在街上看到公安，脸就变颜色，半夜听到警车叫，他就惊慌……” 于是当三本把150万元现金摆在老根面前时，老根便顿然感到震动性的惊骇：原来当年招小根进检察院的谭处长被“双规”，而办案人恰恰是小根！毋庸说，三本当然又是帮人办事，替人“铲雷”，只是有求于人者与被人求者在现实中的主客体已经发生逆转，昔日开口就骂“狗日的领导”的老根，今天俨然已成正徘徊于“嫌犯”边沿的谭处长的救命稻草。而这一切，又自然与老根的儿子小根已经获得提升的身份有关：小根此时已被提拔为正科级科员，不但可以独立办大案，而且谭处长被双规恰好是小根办的案子…… 尽管“老根琢磨一会儿”后确实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清醒：“这是要命的事，不在乎钱多钱少。小根正年轻，要是犯事了，一辈子都完了。”具有这等程度的“清醒”，注定着老根只能这般叮嘱儿子：“咱当了领导，要仗义……给人家办不成事，就不要人家的钱，谁家的钱都来得不容易！”老根的形象似乎一以贯之地延伸着，然而他的做人理念是否还能归为“朴素”，他的行事作风是否仍然属于“本我”，已经值得再三叩问。而老根、三本、二赖以及小根等人物，他们在社会大环境与局部小场景的牵搭与纠结中进行着的互动与演绎，但愿不要成为人事更迭和世情嬗变的逻辑流向。 杜光辉《嬗变》，《清明》2011年第4期 原载：《文艺报》2012年03月12日 原载：《文艺报》2012年03月1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