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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都中长安有个天齐庙，道长外号“王一贴”。本来，王道长潜心修道，把个《道德经》背得滚瓜透熟，并且代圣人立言，围绕“万象以之生，五行以之成”这个基本原则、立论基础，命题立项，阐述生发，写出了高质量的学术论文数十篇，但编辑要他交版面费。王道长想：我这个小庙虽说位居都中闹市，但香火并不旺盛，哪来的银子钱？他又怀揣多年的心血来找刻印社，谁承想刻印社的老板开出的价码更高，气得王道长几天茶饭不思，咳声叹气，终于生出一场大病。 上医院看病看不起，庙中的小沙弥只好将自制的膏药救急。一边贴一边嘀咕：“师傅也太老实了。都是出家人，你看那清虚观里的张道士，道行没你深，学问不及你半个，但人家吃的、用的，那才叫神仙过的日子呢。前儿个我在贾府门前路过，见到张道士到府里为贾宝玉做遮天大王的圣诞，骑着大叫驴，后面跟着一溜轿子车，那个排场阵势还不把人羡慕死？那才叫能耐。”王道长叹口气道：“人家是当年荣国公的替身，现又掌管国家的道录司印，咱拿啥跟人家比？”小沙弥点点头道：“也是，咱是没那造化。但咱只是不忿铁槛寺、水月庵，同样的出家修行，凭啥他们就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还不是明里暗里做生意，水月庵胆子更大，养着一帮戴发修行的小道姑，陪着那些做官的、有钱人整日间花天酒地，赚得盆满钵满，发大财了。人常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就咱这天齐庙冷冷清清，破衣烂衫的！” 王道长扎挣着坐起来说：“阿弥陀佛！按说咱出家人本该安贫乐道，潜心向佛才是。但如今这世道，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没有钱，佛祖菩萨都不来显灵。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说咱想个啥法儿？”沙弥道：“想当初水月庵靠卖馒头不赚钱，后来改由小道姑卖人肉馒头把生意做火了，可见活人不能叫尿憋死。” 王道士摇摇头：“你又胡说八道，卖人肉馒头，那不成了十字坡的孙二娘了？天子脚下，皇城根前，咱可不能红口白牙说瞎话。” 沙弥狡黠地笑道：“哪里是孙二娘的人肉馒头？还不是小道姑身上的那两个肉馒头。都说脏唐臭汉，如今的风气比脏唐臭汉还要脏还要臭。俺早就想好了，就从咱的膏药做起。以前咱的膏药总是卖不上价，主要是酒香也怕巷子深。我听一位哥们说，贾府里的贾宝玉过几天就要来咱庙里上香，咱一定得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王道长赶紧问道：“可是衔玉而生的那位公子?这人恐怕来历不小。”沙弥道：“岂止是来历不小，他专做标新立异之举，惊世骇俗之事，以吸引人们的眼球，招徕舆论聚焦。更兼得将闺阁秘事，儿女私情谱成浓词艳赋，不少公子王孙都是他的崇拜者，娱乐圈中的人气更旺，什么蒋玉菡、柳湘莲都是他的粉丝。”说得王道长频频颔首：“咱就把家底子掏出来，拼他一下子。你去认真策划，精心准备。” 过了几天，天齐庙的山门外挂起了一个巨幅广告牌，连续做了几场大法事，邀请拢翠庵的妙玉做主持，京都歌姬李师师、当红歌星琵琶女同台献艺，重金聘请太医院胡太医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做演说：“天齐牌膏药，其药一百二十味，君臣相配，宾主得宜，温良兼用，贵贱殊方。内则调元补气，开胃口，养荣卫，宁神定魂，去寒去暑，克食化痰；外则和血脉，舒筋络，去死肌，生新肉。更有神奇妙处，滋阴壮阳，尽巫山云雨，鱼水之欢。” 恰好这几天贾宝玉听说了香菱饱受夏金桂折磨作践的事，心头郁郁寡欢，只有对身边的小尾巴锫茗倾诉：“按说夏金桂举止形容也不怪厉，一般是鲜花嫩柳，与众姊妹不相上下，焉得这等情性，真可为奇事。”锫茗眨巴一下眼睛：“其实这是一种病，叫妒妇痨。我听天齐庙的小沙弥说，他们的道长外号王一贴，他做的膏药祖传秘方，又从洋人那里得了什么海上方，现在庙外挂着招牌，丸散膏药色色俱全，包治百病，对宫闱秘事、床第之私更有特效，王公大臣自不必说，连太医院还从他们那里买药呢？”见宝玉心思活动了，锫茗拉起宝玉就走，宝玉说：“你怎么也这样荒脚鸡似的，也不准备准备？”锫茗说：“大萝卜还要屎浇！早齐备了。”宝玉随他来到园子的二门上，果见李贵等在那里，三匹高头大马连缰绳都解开了。到了天齐庙，但见人烟繁盛，钟鸣鼓响，热闹异常，道长王一贴执香批衣，带领众道士在山门外迎接。妙玉因与宝玉相识熟悉，莺声燕语地与宝玉打招呼。贾宝玉疑惑地问道：“妙师傅是槛外人，今儿个怎么也到了这里？”妙玉竟一脸的不在乎：“什么槛内槛外？如今谁不与时俱进、与钱俱进？谁像你专在脂粉队里混！你既来了，就让你见识见识几个异样女子，好叫你知道什么叫天生尤物，免得只在大观园中做井底之蛙。”李师师自恃自己的官方背景，抢着说道“这位帅哥被什么金什么玉缠住了，哪里认识我们这些闲花野草？” 妙玉道：“你这骚货竟是错怪他了。他虽然号称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却不是那等皮肤因滥之徒，最懂得怜香惜玉，所谓意淫者是也。”李师师暗忖：“我自不幸，自幼沦落风尘，虽然被道君皇帝包养做外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毕竟是个糟老头子，没的恶心。要是得到贾宝玉这样的青年公子，翩翩少年做情人，绿窗风月，绣阁烟霞，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于是掏出一张名片塞在宝玉手中，深情地嘱咐道：“隔墙花影动，便是玉人来。宝兄弟，服侍得姐姐好了，就是做个六部尚书、威烈将军，还不是姐姐一句话的事！岂不闻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十年寒窗？也无需你老子逼你读书写字把个胆儿都吓破了。宝贝小心肝，好可怜见的。”琵琶女是跑江湖的，虽然色艺双全，但由于没有背景，在娱乐圈内很难发展。打听得天齐庙请动贾宝玉出席产品推介会，就把其它演出活动推掉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贾宝玉真个是人物鲜美，骨骼清奇，早把她酥倒了，但琵琶女毕竟是江湖上混出来的，瞧不起李师师那种蝶乱蜂狂的浪样儿，于是擎出自己的杀手锏?--犹抱琵琶半遮面，频将秋波暗递，待勾起宝玉的呆性儿来，她转抽拨铉三两声之后，才柔声细语地说：“宝兄弟，早听说你那块玉是娘胎里带来的，十分稀罕，真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不知能否让奴家一睹仙迹？”贾宝玉忙道：“什么稀罕物，不过是一件物件罢了。我家的姐姐妹妹没有，今天见到的三位姐姐，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也没有这些个。姐姐既稀罕便拿了去，不然我就砸了这劳什子！” 锫茗一听急了，连忙拉住宝玉说：“这块玉是二爷的命根子，别说砸了，就是弄破了一点子，小的也是粉身碎骨。”沙弥赶紧将宝玉与琵琶女隔开，严肃认真地说道：“姐姐们别混闹了，等王道长的正事办完了，你们再去温柔缱眷，擅风情，秉月貌不迟。”王一贴悄悄地对宝玉耳语：“宝二爷所来何事？敢情是二爷如今有了房中之事，有些吃不消，要些滋补的药？若如此，您可算找对了，我这天齐牌膏药，专事滋阴壮阳，助人巫山云雨，竭尽鱼水之欢……”话未说完，锫茗先喝道：“该死，打嘴！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宝玉道：“我问你，可有贴女人的妒病方子没有？”王一贴听说，拍手笑道：“这可罢了。不但说没有方子，就是听也没有听见过。”宝玉笑道：“这样还算不得什么。”王一贴又忙道：“贴妒的膏药倒没经过，倒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只是慢些儿，不能立竿见影的效验。”宝玉道：“什么汤药，怎么吃法？”王一贴道：“这叫做‘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道：“这也不值什么，只怕未必见效。”王一贴道：“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说着，宝玉茗烟都大笑不止，骂“油嘴的牛头”。 妙玉、李师师、琵琶女三人听后不愿意了，李师师更是胀红了连，指着王一贴骂道：“我把你个老不正经的。光允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的，哪怕是天仙也似的美人，三天两头以后也就扔到脖子后面去了。我们女人连嫉妒的权利也没有？真是只许男人放火，不许女人点灯！再这样作践我们姐妹，不替你捧场不说，还要把你几根山羊胡子揪下来。”吓得王一贴打躬作揖赔不是，锫茗、沙弥趁机吆喝：“宝二爷题词，笔墨伺候！”就有人抬出几案，请出文房四宝，妙玉砚墨，李师师展纸，琵琶女弹起《霓裳羽衣曲》。宝玉惊问：“这是干什么？岂不知我最烦读书写字！”李师师道：“二爷，前儿我和道君皇上试过，这天齐牌膏药真是管用。你题几个字，我送给皇上瞧瞧，没准皇上龙恩眷顾，宝兄弟从此就发达了。”妙玉见宝玉尚自犹豫，趁机说道：“也不烦二爷劳神，就只几个字，叫做嫩寒锁梦因春冷，花气袭人是药香。”琵琶女边弹琵琶边劝道：“二爷这几个字传出去，保管一鸣惊人，声名大振，老爷太太听了，也不再怨责你不读书上进。”哄得宝玉高兴，连写了十数幅，甚至锦香院妓女云儿唱的曲儿“两个冤家，都难放下”之类也写了，倒把疗妒汤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因这几首诗词歌赋，见是荣国府贾宝玉的真迹，抄录出来，到处称颂；再有一等轻浮子弟，爱上那风骚妖艳词句，也写在扇头壁上，谱上曲子，四处浅吟低唱，莺声燕语，连累得天齐牌膏药名声鹊起，享誉海内，先是东府里贾珍父子，接下来是西府中贾赦兄弟俩上门求购，以后北静王府、东平王府、忠顺王府等相继下来大订单，其它豪门巨户订单雪片也似飘来。天齐庙内开足马力，加班加点生产，仍然供不应求。小沙弥有些打怵：“道长，这狗皮膏药狗屁用没有，咱不怕人家找后账？”王一贴捋着山羊胡子，胸有成竹地说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再说了，毒死人的假酒、假药都有人敢做，连奶粉里都添加三聚氰胺，咱怕啥？横竖这药是不伤人的。我告诉你一个巧宗儿，宫里的夏太监、邓太监也要呢。”沙弥大惊道：“可是日鬼，太监要它们干啥？”王一贴道：“怪我没说清，他们不是日鬼，而是要来入股呢。” 沙弥窃喜道：“也是，谁还怕钞票扎手不成？只是你那论文集还出不出了？”王一贴道：“什么论文集？啊，再议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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