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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学史上的首部资料汇编稿——徐兆玮的《黄车掌录》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贾穗 参加讨论

     由一粟辑编的红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中华书局1963年初版、1980年重版)卷四,据孙雄的光绪三十四年油印本《道咸同光四朝诗史一斑录》所记,收有徐兆玮的《游戏报馆杂咏》一诗:“说部荒唐遣睡魔,黄车掌录恣搜罗。不谈新学谈红学,谁似蜗庐考索多。”诗下有徐氏自注:“都人士喜淡《石头记》,谓之红学。新政风行,谈红学者改谈经济;康、梁事败,谈经济者又改谈红学。戊戌报章述之,以为笑噱。鄙人著《黄车掌录》十卷,于红学颇多创获,惜未遇深于此道者一证之。”——但关于徐兆玮和《黄车掌录》的具体情况,《红楼梦卷》和其他的红学资料书都缺乏记载。由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编纂、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红楼梦大辞典》,在第1203页“徐兆玮”条下,谓徐“生平事迹不详”,下即引《游戏报馆杂咏》一诗及注,称是“‘红学’一词的最早传闻之一”,仅此而已。
     著名红学家徐恭时先生近年注力于方志研究,从新编《常熟市志》中发现了有关徐兆玮及《黄车掌录》的线索,函告笔者,并嘱设法访查。据此,笔者查阅了新编《常熟市志》,并通过了解得知,此《黄车掌录》稿本现收藏于常熟市图书馆古籍部,遂抽时间三次前往该部,全面翻阅了此书,兹将有关情况,绍介如下。
    一
    新编1990年出版的《常熟市志》第二十七编“人物”第二章“近现代名人传”,载:
     徐兆玮(1867-1940),字少逵,号虹隐,别署剑心。常熟何市人。光绪十四年(1888年)举人,光绪十六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光绪三十一年赴日本治法律。曾参加同盟会。民国初,任国会议员。曹锟贿选总统,拒贿南归,居家中“虹隐楼”,从事读书著述。丁祖荫总纂《重修常昭合志》,任副总纂;丁殁,继任总纂,竟其稿。抗战时,迁居上海,卒。著有《闰余集》、《虞乡琐记》、《桂村耆旧传》等。并撰写日记积40余年,多未刊。
    按:常熟于清雍正四年,被分置常熟、昭文两县,至民国元年(1912年)仍合并为常熟县。《重修常昭合志》一事始于民国六年,1930年丁祖荫归道山后,徐兆玮由副总纂继任总纂。而徐氏之为人,于上引之简传中已可约略窥见。
     据新编《常熟市志》第二十二编“藏书·著述”记载,徐兆玮“搜辑乡邦文献,藏书2万余册,室名‘虹隐楼’”,其一生著述甚多,所涉面亦甚广,著有经、史、子、集各部书稿数十种,除少数已刊印外,大多为稿本。在其著作书目中,即标有“《黄车掌录长编》八卷,稿本”。此数与《游戏报馆杂咏》自注所称之“十卷”不符,据笔者翻阅稿本后推测,最大的可能是已佚失两卷。
     此书稿现存八卷,每卷一册。第一册封面题“黄车掌录”,署“徐虹隐纂”;首页下端,署“徐兆玮纂”。属读书札记性质的资料汇编,所收均是从各种书籍报刊上摘记下的与小说、演义、弹词有关的材料。其卷一的“略例”,全文如下:
     此书专考证事实,空言评论者不录。
     近时考证小说者,往往阑入传奇剧本。此书则以演义、弹词为限。
     (引)前人论著,必标书名、卷数,以备检查。
     说部浩繁,见闻隘陋,先取浏览所及,纂为长编;间有考索,附加按语。凌乱失次,又多遗漏;整齐贯串,容俟异时。大雅君子,幸是正焉!
     《黄车掌录》的内容,基本符合上述“略例”的标准,是一部资料长编性质的书稿。全书共汇集收录了与61种小说、演义、弹词(苏州评弹)有关的资料,整理汇编在每种小说、演义、弹词的书目名称之下;也有一些后来札录的资料,则抄写在书页的天头或余端,或以夹条的形式附于书中。偶而也在文末或相关之处,以小双批的形式写上一些徐氏自己的评语或说明(虽无署名,但从语气明显可以看出),即所谓“间有考索,附加按语”者是。对于收录的各种资料,大都首先写明出处,即据何书何卷札记。在全书中,有关《三国演义》的资料最多,整整占了第二、第三两卷;其次是《水浒传》,约占第五卷的三分之二篇幅;再次为《西游记》和《红楼梦》,分别占第四卷和第七卷的一半略多。其他方面的资料,则众寡不一,多的有一、二十页,少的数页,最少的仅一、二则,连一页都不足。除了以上内容外,此书稿还在卷一的“略例”下,分目“演义原始”、“弹词原始”、“评解稗官”、“小说绣像”、“翻译小说”、“小说讲义”,收录了相关的材料。而第八卷所汇编的,亦是一些整体意义上的资料,即“弹词原始”(叙苏州评弹的起源及演变)、“通考”(叙小说、演义、弹词与历史及民间传说的关系)、“说部不必妄续”、“查禁淫词小说”这几个方面的内容。
     此书稿从第一卷到第八卷,均未注明编撰时间。而从书中的内容看,初次整理、纂为长编的时间应在光绪年间(最晚不迟于光绪三十一年徐氏赴日之前)。此点,亦可从他的《游戏报馆杂咏》一诗被孙雄收录进光绪三十四年油印的《道咸同光四朝诗史一斑录》所得到证实。但是,《黄车掌录》中后来补记的不少资料,其时间却跨越光绪、宣统,直到民国中期。如卷七“老残游记”书目下最末补记的一条材料“鹤巢《<老残游记>柳氏藏书新证》”之尾,有徐兆玮的小双行附语说明:“民国十七年九月《小说世界》十七卷三期。同卷同期范烟桥《文艺谈屑》,有一条引《平等阁笔记》。”所记录的时间即不会早于1928年。二
    《黄车掌录》稿本第七卷内“红楼梦”书目下,汇集了和《红楼梦》有关的资料60余则,一律蝇头小字,约占90个书页单面;另有后来补记、写于书页天头等空白处的资料10则,两者相加,约三、四万字。这些资料的出处,大都来自于清朝时期的各种诗文笔记,均属于“旧红学”时期文人墨客对《红楼梦》的作品本事、作者情况和此书在传布中所产生的反响等方面内容的记录,多数与一粟《红楼梦卷》中已收录的材料相同,有21则虽与《红楼梦卷》的记载有所差异或为后者所未收,但在总体性质上和其他部分并无区别,未见多少新的内容。这60余则已经整理编写的资料,虽无一条注明札录时间,但均可推知完成于光绪年间。而在后来补记、抄写于书页天头等处的10则资料中,其第八则和第十则注明系据宣统二年(1910年)报刊的记载,现抄录如下,亦为便于读者从中一窥此书稿所汇集资料的大致性质:
    ①《春冰室野乘》:宛平王文靖熙,为康熙初名相。生平颇挟智任,数迥翔于诸满大臣之间,而能得其欢心,以保禄位。世颇有疑《石头记》之王熙凤即指文靖者,其人固极相类也。(宣统二年《国风报》第三十五期)
    ②(见宣统二年六月七日《宪报》)《随园诗话》记载:是书为曹雪芹所作,明我斋读而羡之。当时红楼中有某校书尤艳,我斋题云:“病容憔悴胜桃花,午汗潮回热转加。犹恐意中人看出,强言今日较差些。”“威仪棣棣若山河,应把风流夺绮罗。不似小家拘束态,兴时偏少默时多。”——录之可与吾说相发明。世称《红楼》中“十二金钗”,未必无所指也。
    令笔者感到很奇怪的一个现象是,翻遍《黄车掌录》所收录的有关《红楼梦》的资料,全是清朝人的东西,未见有一条民国时期的材料,甚至连民国初期影响较大的一些红学观点,如王梦阮、沈瓶庵的《红楼梦索隐》,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等,在书稿中均未见有所反映,更不用说胡适、俞平伯的“新红学”观点了。徐兆玮卒于1940年,且如前所述,同在第七卷的“老残游记”书目下,还补记了“民国十七年九月《小说世界》十七卷三期”的有关记载,何以《红楼梦》部分的内容,最晚的补记仅到“宣统二年”?对此问题,颇令人费解。一定要强为之解释,则照笔者的猜测,可能是民国初期徐兆玮因忙于其他事务,无暇补记;而当二十年代初“新红学”创立后,徐氏已感觉到昔年搜集汇录的资料并无多大实质性的价值,但若补记“新红学”的观点,则无异于自己给自己难堪,遂放弃了再在这方面积累资料的兴趣。——当然,此种猜测只能算是聊备一说。
    《游戏报馆杂咏》诗注虽称“鄙人著《黄车掌录》十卷,于红学颇多创获,惜未遇深于此道者一证之”,但由于时代的局限,徐兆玮的“创获”并无多少真正意义上的价值,也很难说会帮助增进对《红楼梦》的认识。例如,关于作品的“本事”,书稿收录的不少资料都系猜测是写清初的某巨家,且有相当一部分直接坐实为指康熙朝的大学士明珠家事,认为明珠之子纳兰性德即是贾宝玉的原型。此书稿第七卷在继“红楼梦”书目下,又有三个小分目,分别为“《红楼梦》中贾宝玉即纳兰性德”、“《红楼梦》不尽为曹雪芹作”、“《红楼梦》诗”,可明显看出徐兆玮当时是颇为相信《红楼梦》乃是影指“明珠家事说”的。又如,关于《红楼梦》的作者问题,书中所录资料也是众说纷纭,有称是“某府西宾常州某孝廉”者,有称是曹雪芹者,亦有称是高鹗所为者,等等不一。而这些与“作品本事”部分的资料内容一样,都仅仅只是停留在一种猜想的层面上,既缺乏明显有力的佐证材料,也没有向深层次进行开掘,只算得是一些谈资而已。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确有一定价值的资料,如一则札录自邓之诚《骨董琐记》卷八的记载:“《桦叶述闻》八卷,长白西清撰;记载宏博,足资考证,惜未刊行。有一则云:《红楼梦》始出,家置一编,皆日此曹雪芹书;而雪芹何许人,不尽知也。雪芹名霑,汉军也。其曾祖寅,字子清,号楝亭,康熙间名士,累官通政。为织造时,雪芹随任,故繁华声色,阅历者深,然竟坎壈半生以死。宗室懋斋(名敦敏)、敬亭与雪芹善。懋斋诗:‘燕市歌哭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敬亭诗:‘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两诗画出雪芹矣。”(此条在一粟《红楼梦卷》第13页亦有收录)此外又有数条谈及当时《红楼梦》的版本流传情况,但可惜这些在《黄车掌录》中或因记载过于简略,或因未摆上重要位置,以致湮没在其他各类驳杂的材料中,未见显眼。这,也反映出徐兆玮当时对《红楼梦》和“红学”的认识,自然我们无理由因此而苛求徐氏。此外,书稿中有不少资料记载了《红楼梦》一书在社会上流传后所产生的影响,反映了该书风靡各阶层人士的现象,现举一条一粟《红楼梦卷》所未收的资料为例:
    蘅意《春明谈屑》:《红楼梦》一书,为吾国小说家钜著,近且有以右行文字译入西方者,其言纪家庭琐事甚详。《郎潜记闻》谓书记故相明珠家事。则书中之贾宝玉,殆指公子纳兰侍御。《桐荫清话》又谓是康熙间京师某府西宾常州某孝廉手笔。考吾邑顾梁汾先生曾主明珠家,与纳兰侍御交莫逆;所谓常州某孝廉者,或指成亲王邸,今囗贝子府是也,其说似有依据。惜不见钱塘九钟主人《清宫词》:“石头旧记寓言奇,传信传疑想系之。绘得大观园一幅,征题先进侍臣诗。”自注:“瑾、珍二贵妃令画苑绘《红楼梦》大观园图,交内廷臣工题诗。”
    此则中所记《红楼梦》在清末被翻译成外文,以及此书曾受到光绪帝的瑾妃、珍妃的喜爱,无不说明《红楼梦》在当时的影响之大。类似的例子尚多,恕不一一列举了。要之,从红学史的角度说,《黄车掌录》把与《红楼梦》有关的70余则资料搜罗汇编,这是一项前无记载的工作,比黄钵隐的《红学丛钞》(见《红楼梦大辞典》第1103页所记)要早出30年左右,而且所收的内容更为全面,无怪徐兆玮要自诩“于红学颇多创获”。因此,尽管《黄车掌录》尚是一部未经最后整理完成的稿本,且长期湮没无闻、不为人知,但它在红学史上仍有着自己的独特地位。而徐兆玮花费了相当的时间、精力,把“旧红学”时期的各种资料收集整理到一起,他的这一努力也理当在今后的红学史上,被大大地补记一笔。
    本文的写作缘起,得益于徐恭时先生;在写作中并得到徐恭时先生的指教,谨此志谢。
     一九九七年
    附记:
    在《黄车掌录》所收入的红学资料中,有两则记有张问陶及其妹张问端的咏《红楼梦》诗、词,兹抄录如下:
    ①云间幻园居士《城南草堂笔记》卷下:张船山题“湘云醉眠芍药图”《绮罗香》一阕云:
    褥设芙蓉,筵开玳瑁,玉斝以霞为酒。小院重簾,扶出一枝花瘦。悄不管石蹬云窝,漫赢得粉融香透。殿春芳婪尾杯深,扶头眠起睡痕逗。藏钩犹记袖底,争奈花荫拂处,新凉偏骤。软立东风,约略梦回时候。更何人罗袜春钩,熨不醒蝶裙痕绉。镜鸾开。重理娇鬟,者番喧笑口。
    又题秦钟二绝云:
    娇小痴儿弱不支,也寻瑶岛费相思。通灵自有三分契,分付春风好护持。
    自怜纨绔隔云泥,颠倒情怀恨不齐。检点琴书来伴读,那知莺燕互猜疑。
    ②恽珠《国朝闺秀正始续集》卷七:张问端,字淑徵,四川遂宁人;知府问陶女弟,知州丁耦仙室。和次女采芝《阅<红楼梦>偶作》韵云:“奇才有意惜风流,真假分明笔自由。色界原空终有尽,情魔不著本无怨。良缘仍照钗分股,妙谛应教石点头。梦短梦长浑是梦,几人如此读红楼。”
    按:云间幻园居士许囗,上海松江人,《城南草堂笔记》写成于1901年,李叔同曾为此书撰写跋文。其所记载的张问陶的题《红楼梦》诗、词,很可能过录自由改琦绘图、初刊于光绪五年的《红楼梦图咏》;同时,《绮罗香》咏史湘云一阕,亦见一粟《红楼梦卷》第497页,但文字小有出入。张问端一诗,《红楼梦卷》第457页亦收,但略去了前面部分对张问端的介绍;周汝昌先生1976年版《红楼梦新证》第1107页则基本照《国朝闺秀正始续集》介绍了张问端和此诗的情况,并加注有“其女丁采芝,适县丞邹廷敭,著《芝润山房诗词稿》,惜其《阅<红楼梦>偶作》一诗不可见。”
    对张问陶其名,红学研究者都不会陌生,但印象深的可能是两点:一是嘉庆六年他写给高鹗的《赠高兰墅鹗同年》诗:“无花无酒耐深秋,洒扫雲房且唱酬。侠气君能空紫塞,艳情人自说红楼。逶迤把臂如今雨,得失关心此旧游。弹指十三年已去,朱衣簾外亦回头。”其诗题下自注:“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1921年胡适发表《红楼梦考证》,在很大程度上即是据此诗注,而断言后四十回为高鹗所“续”。此后,红学界对此诗题注中的“补”字究竟该作何理解,聚讼纷纭,张氏此诗也就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二是张问陶写于乾隆五十五年的《冬日将谋乞假出齐化门哭四妹筠墓》七律四首,诗题下注曰:“妹适汉军高氏,丁未卒于京师。”诗中则极写其四妹张筠所嫁非人、备受折磨致死的伤心惨状。此后,震钧《天咫偶闻》卷三首次将“汉军高氏”与高鹗联系挂钩,称:“张船山有妹嫁汉军高兰墅鹗,以抑郁而卒,见船山诗集。按兰墅,乾隆乙卯玉殿传胪,亦有诗才;世行小说《红楼梦》一书,即兰墅所为。余尝见其书诗册,有印曰‘红楼外史’,则其人必放宕之士矣。兰墅能诗,而船山集中绝少唱和,可知其妹饮恨而终也。”(按:《黄车掌录》亦收有震钧此则笔记)随后,巴噜特恩华的《八旗艺文编目》又径引震钧此说,称高鹗为“张船山妹夫”。以致影响到后来,使红学界中颇有一些人将高鹗看成张问陶的姻亲,并对他的人品进而持彻底否定态度——而此《黄车掌录》所收录的张问陶及其妹张问端的咏《红楼梦》诗、词,尽管不是首次发现,却似不为一般研究者所熟悉,且笔者因此而有一些涉及高鹗和后四十回的感想,虽与本文题目似无多大关涉,亦不妨借此申说一下。
    第一个是关于后四十回作者的问题。红学界在此点上大致有三种看法:①全系高鹗伪续;②其中有曹雪芹的原稿,但残缺不全,已经程伟元、高鹗整理修补;③系一无名氏续作,被程伟元误认为是《红楼梦》的原稿,并请高鹗加以修补完整。——其中,第一种看法几乎成为了红学界的主流观点,从“新红学”创立以来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而此种看法的主要依据,说到底,仅仅是张问陶《赠高兰墅鹗同年》一诗的题注“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即把其中的“补”字释为“补续”之意,如此而已。过去,曾有不少研究者对此提出了异议,姑不谈高鹗是否真有那么大的本领在乾隆五十三年(此年高鹗中举)以后至乾隆五十六年(此年程甲本出版)如此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就“续作”出与前八十回“尚属接榫”(程甲本程伟元序语)的后四十回文字,二百多年来基本被广大读者所接受,即仅以张问陶诗题注的“补”字,凭此就能解诂出“补续”之意,也是显得很武断,且缺乏其他有力的佐证材料的;孤证不足训,“高续说”的基础其实非常脆弱,经不起认真的推敲。——但此种异议一直未能受到红学界的重视,导致长期以来在后四十回作者问题的研究上始终未能深入,不能不使人感到遗憾。
    现从张问陶和张问端的咏《红楼梦》诗、词,我们可以说,张氏兄妹(包括张问端之女丁采芝)都是《红楼梦》的爱好者。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张问陶诗题注中的“补”字,似乎就有更多的思考推敲余地,也越发可看出传统主导观点“高续说”所存在的问题。比如,张问陶既是《红楼梦》的爱好者,如果他确实了解后四十回全系高鹗所续,那他为什么不把这一点说得更明白一些(在乾、嘉风气的熏陶下,清人大都好作考语,对事物提出自己的明确看法),或干脆直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续”,却反用了一个语义暖昧的“补”字,且很有套用程甲本程伟元序语“截长补短,抄成全部”之嫌?这是不合时尚也不合情理的。同样,张问端也作为一名《红楼梦》的热爱者,并能与其兄张问陶不时交流有关此书的情况,则如果后四十回确系高鹗续作而不是修补,那么张问端也理应知悉并有所反映。但从其题诗的二、三两联可以看出,她虽说读的是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但却似乎并不认为这是出于两个互不相关的作者之手,而是把整部小说看成一体,且对作者之“奇才”十分叹赏。这用传统主导观点也是很难解释得通的。
    至此,笔者认为,红学界在涉及《红楼梦》时,实行的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对待态度,即一方面把这部小说看成是最为伟大的古典文学作品,为之骄傲不已,另一方面是却把这部作品的三分之一篇幅即整个后四十回,轻易就将其著作权全部奉送给了高鹗,而能够证明这一点的材料又是那样的单薄可怜和破绽百出。如果说,在“新红学”草创之初提出“高续说”还属是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在经过长达数十年反复研究后的今天,还简单袭用胡适当年的观点,就显得有点不可思议了。一个至为明显的事实是:只要我们一如既往地坚持“高续说”,那就势必会妨碍对后四十回的“作者”问题真正进行深入的探索,同时也会影响到对这部小说在整体上认识的准确把握。不妨说,“新红学”提出的“高续说”从一开始就把研究后四十回“作者”问题的工作引入了一个盲区;几十年来红学界对后四十回无论是贬是褒,都是在“高续说”这个前提下进行的。而假如“高续说”本身是一个站不住脚的观点——大多数人很少认真思考过这一点,但从现有的材料来看,事实恐怕正是这样。——那么我们的褒贬之论岂不全是建筑在沙上,是白白地在耗费我们的精力?
    第二个是高鹗究竟是否为张问陶妹夫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应该说,过去已经有一些研究者如徐恭时先生等,从分析高鹗与张问陶的经历、交往等方面入手,对此提出了有力的质疑(见徐恭时文章《续梦贾假与甄真——程伟元、高鹗与<红梦楼>新语》,载《红楼梦学刊》1982年第4期),但反响似乎不大。最近,笔者尚见有研究者在谈及张问陶的文章中,倾向于认为张氏“颇有诗才的四妹张筠于乾隆五十年嫁高鹗作续弦”(见赵建忠先生文章《新发现的铁锋夫人续书<红楼觉梦>及张船山有关资料叙录》,载《红楼学刊》1995年第2期)。现从《黄车掌录》汇编的资料看,无论是在张问陶还是在其妹张问端的诗、词中,都绝看不出有此种关系的痕迹;再追根溯源,重新回头审视震钧的所谓“记载”,则问题就更为明显。震钧(1857-1920)与张问陶(1764-1814)的生活时代相去甚远,其《天咫偶闻》所言纯系是捕风捉影式的想当然之见,又颇与“旧红学”时期不少笔记材料好作断语的时尚相合(如震钧所谓“世行小说《红楼梦》一书,即兰墅所为”一句,即属与事实明显不符,但却说得那样肯定干脆),遂致误导后人,以讹传讹。
    可以指出,研究者之所对震钧这种经不起推敲的“记载”抱宁信其有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是潜意识长期接受了一种错误倾向即极端“崇曹贬高”观点的影响所致。从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一些研究者对高鹗、程伟元、后四十回和程高本一百二十回,采用了一种全盘否定且上纲上线式的批评。在这种思潮下,震钧以及与此相类似的“记载”正好被用来“证明”高鹗的人品之坏,以及由高氏“伪装”的后四十回会是一种什么样性质的文字。周汝昌先生1976年修订版《红楼梦新证》第778页的一段议论,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按高鹗,一关心封建统治、著《吏治辑要》之人也,而乃有心续作《红楼梦》四十回,岂不异哉。即以“情”论,彼得船山妹为妻,实一女诗人,船山所谓“闺中玉映张元妹,林下风清道韫诗”者,其人可想,而鹗使之饮恨吞声,抑郁以死;观其所作词,轻薄儇佻,一无行之人跃然纸上。船山至詈为罗刹,其行事殆不可问。如此之人,而来续作《红楼梦》,又岂不异哉……既原书缺末,抑使不传矣,正可为续貂之隙。假尾既出,处处改变原书思想,使之“不谬于名教”。此即高鹗以续书方式反对《红楼梦》之实质也……
    此后,在周先生极端“崇曹贬高”观点的误导下,在一段颇不短的时期内,评曹雪芹是凡美必归,评高鹗是无恶不具。而且还形成了这样一种非常奇特的现象,即高鹗、后四十回和程高本一百二十回这三者被捆绑到了一起,变成了一组同义词;凡对其中任何一者的否定贬斥,实际上也就是在同时对另两者进行否定贬斥,真个成了“一损俱损”的局面。直到十年代后期及进入九十年代,红学界才遂步开始重新认识后四十回和程高本一百二十回。而尽管已不再对这两者肆意诋毁贬斥,但从很多研究者的文章中仍可清晰地看出,对后四十回和程高本一百二十回多少尚存有一种轻视之意(而不容置疑的客观事实是,自从程高本问世后一,即为社会各阶层人士所接受,二百多年来早已深入人心,不可动摇);在此种情况下要为高鹗完全翻案,洗涮掉诸如震钧《天咫偶闻》这种给高鹗涂上的污水,恐怕亦非易事。因此笔者认为,要想客观研究、评价高鹗,首先要公正认识后四十回和程高本一百二十回,彻底清除极端“崇曹贬高”观点的遗留影响,才能真正达到目的。
     以上管见,敬待方家教正。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7年第4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7年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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