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小说《我的名字叫红》 ■著者:(土耳其)奥尔罕·帕慕克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8月 ■奖项: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 ■一句话点评:“红”是概念先行的小说,书里的人物多半是不新鲜、也没有血肉的 我等着《我的名字叫红》被拍成电影。土耳其的“民族主义者”可能不喜欢诺奖新贵帕慕克,但这小说真挺适合好莱坞的:谋杀、爱情,还以艺术的名义。而且,也能怀念一下西方人曾热衷描绘的土耳其宫廷。 “红”老让我想起艾柯那本《玫瑰的名字》,虽然两书在技巧方面有所不同。不过它们都是“知性小说”,特有文化,看得人眼晕。都用谋杀和爱情把文化包装成一个又文雅又通俗的故事。又都用文化来论证凶手的心理逻辑。“玫瑰”的故事发生在14世纪的欧洲修道院,讲亚里士多德关于喜剧的手抄本隐含着颠覆基督教信仰的危险,引发了连环命案。“红”的故事发生在16世纪末的伊斯坦布尔,讲土耳其苏丹秘密委托宫廷画师仿照欧洲手法绘制肖像,这回是伊斯兰教信仰受到了挑战,也是凶杀。 “红”里面,有好多关于细密画传统、巨匠、手法、宗教内涵的论述,缠山搅水,但前后的意思差别不太大。读过一篇关于波斯细密画的小文章,是社科院外文所的穆宏燕老师写的,用来理解“红”,就清楚多了。文中提到三点,一、细密画在古代从不用于悬挂,这与它用作书籍插图有关,也与伊斯兰教禁止偶像崇拜有关。二、细密画的色彩运用以崇高为准则,鲜艳炫目才能唤起人神圣热烈的感情,而色彩的渐变是轻佻和不庄重的。三、细密画采用全知视角,画人画物没有远近大小里外之分,也拒绝表现阴影,因为西方的透视法表现的近大远小,以及背光造成的阴影不过是人肉眼看到的幻觉,画家应该运用心灵之眼去描绘事物的本来面目,这种全知的视角,是真主的视角。所以,用透视法画苏丹的肖像,凶手最后把它改成了自己的肖像,都是亵渎细密画原则的行为。 “红”的故事发生时,欧洲经历了文艺复兴,绘画已臻成熟。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种文明的艺术,都不可能不受外来影响,艺术史从来是相互渗透的历史。从这个角度写小说,作家算得上聪明,也很有野心。 中学背历史,1453年是必须熟记的,这年奥斯曼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攻陷君士坦丁堡,改名伊斯坦布尔,东罗马帝国灭亡。就是这位苏丹,请欧洲的贝里尼画过像。 “红”里面的“姨夫”,曾出使威尼斯,侃侃而谈意大利肖像画给他的震撼,此事应该也有所本。1721年,奥斯曼王朝大使穆罕默德·艾芬迪来到巴黎,他写的报告中有两行,提到法国国王带他参观画廊,欧洲挂毯的写实程度给他深刻印象:“……一眼望去,每个人的情况都很清楚明白,这些制品的美,是不可言喻,无法想象的。” 当我们看到完全不同的异域文化,油然而生新奇、赞叹之情,是很自然的。但是,这种感情并不等于承认对方的艺术比自己高明。不同民族在艺术上的明显差异和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来不是一个谁高谁低、谁征服谁的过程。可能唯一的例外是西方,随着基督教世界的崛起,他们把文艺复兴变成了全人类“现代”的起点,透视法也成了最“进步”的艺术手段———不过那也只是他们自己说(当然中国也有人跟着说),跟真正的历史没什么关系。 帕慕克在这一点上也很聪明。他没有对细密画和写实画,以及两种文明(现在是冲突的文明)做价值判断,他尊重并展现了自己民族的艺术传统。不过,那位才华横溢的变态画家不但杀了维护教义的同行,也杀了“锐意革新”的姨夫,最终是用欧洲技法为自己画了幅肖像———“我不但是万物的中心,好像一位君王或国王,同时又是我自己”———把这些情节连贯起来,小说内在的价值诉求就显得十分微妙了,可以做截然相反的理解。比如早些时候我看到过一篇“红”的评述,说帕慕克“从东方内部揭露一个中世纪社会的孱弱和罪恶”———这就有点中招了,人家作者明明要个含混效果,至少看上去不那么“西方”,论者却非要分个子丑寅卯。 最后回到小说本身。把小说当作政治、历史、艺术论文,或其他什么东西来写,都是把双刃剑,好处是容易显得有内涵,坏处是削弱了文学固有的力量。“红”是概念先行的小说,书里的人物多半是不新鲜、也没有血肉的。我一位同事说得准确:“红”有纯文学的外壳,但缺少纯文学的实质。不过,我是个爱猜凶手、爱学知识的人,于是我读了“红”,而且读完了。 ■《我的名字叫红》故事梗概 伊斯坦布尔,16世纪90年代末期,苏丹秘密委制一本伟大的书籍:颂扬他的生活与帝国。他找来当时最优秀的画家,以欧洲的风格为此书作画。然而,在激进宗教基本教义运动盛行的当时,这是一项危险的计划。任何具象艺术的作品皆被视为对伊斯兰教的抵触。为了自身的安危,参与绘画的艺术家们必须暗中进行计划。 然而,一位细密画画家失踪了,唯恐已遭杀害,这时他们的大师不得不寻求外援。遇害的画家究竟是死于画师间的宿仇、爱情的纠葛,还是宗教的暴力?苏丹要求在三天内查出结果,而线索,很可能就藏在书中未完成的图画某处…… 原载:《北京青年报》2006年10月1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