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经典重读在中国学术领域十分引人注目,不少研讨会将其列为中心议题,学术期刊上也时常可见中国学者的文章,从不同的侧面对此展开讨论。宋炳辉在《中国比较文学》2006年第4期上撰文,对过去4年中关于“经典的解构与重建”问题的讨论做了一番明晰、扼要的梳理,从中可以窥见中国学术界近年来在经典重读研究领域的基本走向与动态。总体来看,中国学者偏重从理论上探讨该课题,而践行理论的实例颇为鲜见;本文意图在这方面做一点努力,将批评理论与批评实践相结合,以一个异域文化身份的读者重读西方文学经典,展现文本意义不断再生的可能性,演绎经典文学作品的无穷魅力。 一 文学经典重读在20世纪60年代前早已存在,在西方文学中,有关《哈姆雷特》文本意义的不同阐释可为例证。且不谈哈姆雷特王子有说不完的故事,他的恋人奥菲利亚在剧中只是一个陪衬角色,历史上也在被人不断重写。18世纪前,舞台上的奥菲利亚与当时人们观念中的“淫荡女人”(erotomania,直译为“色情狂”)是一致的,她们是轻浮、癫狂的“他者”,是男人丧志之诱因,社稷动荡之祸水。18世纪后,新古典主义盛行,英国人开始崇尚理性,追求秩序与典雅,故舞台上的奥菲利亚变得比较温情、收敛。她们穿着白色的衣衫,秀发披肩,显得柔弱、妩媚。此后,随着文化取向的变迁,舞台上出现过极富浪漫色彩的奥菲利亚、精神分裂型的奥菲利亚,等等。① 确切地说,有意识的文学经典重读在20世纪60年代后开始兴盛。在一定程度上,这种主要基于读者/编者/导演主观感受的阅读模式是对20世纪30至60年代流行美国,尔后又影响整个西方世界的新批评阅读模式的反叛。新批评反对浪漫主义的那种“天马行空”式地自由舒展胸臆的阅读行为,主张寻找文本本身的寓意,因此意义是相对稳定的,是文本本体中的各种文体要素在经历无数次冲突之后产生的。新批评最主要的代表人物Cleanth Brooks在“The Formalist Critics”一文中说得相当直白:“形式即意义”;“形式主义批评家关注的主要是作品本体。”[1:53,57]一本书,一部剧,一首诗,其意义蕴存于文本之中,与读者、社会没有直接或重要的关系。 当代文学批评是在不断对抗相对封闭的、以单个文本为阐释主体的批评实践中发展、成熟起来的。20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批评理论的春天,众多批评理论如雨后春笋般地显露出来,比较有影响的有“读者反应”、“结构主义”、“解构理论”、“女权主义”、“心理分析”,以及“新历史主义”。这些批评理论有自己不同的侧重面,但都具备一个共性特征,即主张意义多元,强调文本无法关闭,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权威话语。在这种大的语境下,文学经典重读以一种或数种不同的,甚至是全新的范式重新演绎众人早已熟识的故事。这种重写绝非是简单地用“新瓶装旧酒”,这是一个重新“勾兑”的过程,是一种有意识地冲破传统观念之禁锢的文化现象。由于经典作品在受众的心目中已生成比较固定的形象,一旦某种崭新的重塑方式将经典作品的旧元素重新组合,构建一个面目全非的新形象时,有人会感到愤怒,有人会受到震撼。不管个人感受如何,经典重读的冲击力度不可低估。 二 经典解读是一种文化行为,不同文化背景的释读者会把自己对文学作品的理解融入解读过程之中。一个异域读者,因其文化熏陶不同,对一部文学作品的感受可能与本土读者的感受大相径庭。在狭隘的阅读习惯统治文学批评的时代,异域文化的读者总是有点自卑,生怕自己的解释与本土读者相悖,闹大笑话。在强调文化多元与互补的今天,“读者反应”理论赋予异域读者更多的话语权。他们不用过于担心是否误读了外国作家的作品,相反,他们独特的批评视角倒令本土读者耳目一新。陈众议在《“陌生化”与经典之路》一文中谈到:1939年博尔赫斯与卡萨雷斯合编了一本世界《幻想小说》,其中收录了《聊斋》。两位编者还想将《红楼梦》也收录其中,终因其篇幅过长而忍痛割爱。他们感慨地说:《红楼梦》“令人绝望的逼真使幻想成为可能”。把《聊斋》归入幻想小说理所当然,但是,将《红楼梦》也纳入其中,令人费解。陈众议却认为这两位编者给《红楼梦》提供了一种全新的“陌生化”解读。他解释道:幻想的前提条件是“童心未灭”;而《红楼梦》中的种种虚幻、虚构,包括各式疯癫的行为举止则是宝玉孩童般纯净心灵的映照,也是他以充满想象力的无为之语言对抗强大儒教思想的具体体现,从这个意义上说,《红楼梦》属于“幻想小说”,没错![2:11-22] 作为一名中国读者,我对西方文学经典作品的解读,如同博尔赫斯解说《红楼梦》,会使其“陌生化”;在部分西方人眼里(以及部分中国人眼里),它是一种“误读”。但“误读”也是一种阅读。其实,“正读”,即唯一正确的阅读,是不存在的。②只要我们能心存宽容,或许异域读者的“误读”更能丰富文本的含义,使其意义阐释的空间更为广阔。在这里,我试图重读美国小说家弗兰纳里·奥康纳的经典短篇《好人难寻》。 三 美国南方女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1925-1964)在美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无人质疑。她发表的作品并不多,一生只写了2部长篇小说:《慧血》(Wise Blood, 1952)及《强暴的人夺走了它》(The Violent Bear It Away, 1960)。她的主要成就在短篇小说,公开发表的有31篇。在这些短篇小说中,最引人注目,也是最具歧义的要数《好人难寻》(A Good Man Is Hard to Find),直译应是“好男人难寻”。故事篇幅不长,共6459个单词,讲述了比利一家老少三代6口人,驾车出游佛罗里达,途中被以“逆子”(the Misfit)为首的3名在逃犯一一残酷杀害的怪诞经历。篇章短、寓意“长”,是该小说的鲜明特征。讨论它的文章很多,本文无法详细罗列并加以评论。还是让我们走进一间美国中学的课堂,听听普通的美国学生如何解读《好人难寻》。 艾丽斯:我认为奥康纳在试图向我们介绍50年代佐治亚农村的家庭生活。看看两个孩子,琼和约翰的表现,他们不尊敬奶奶,还嘲笑她。 皮特:她自找的。她一直在演戏,装淑女,戴白手套,还携带皮夹;她只关心自己,自私、傲慢,以自我为中心。 克伦:或许她是自私,但我的观点是,故事的真正意义并不局限在家庭或个人,它涉及生活哲学。“逆子”的行为传递了奥康纳本人对生活的看法。当“逆子”说耶稣将世界“搅乱了”的时候,奥康纳真正的意图是让她的读者自我选择生活道路,或者按照基督教义生活。事实上,奥康纳想强调每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为自己而活,或者为他人、通过帮助他人而活。 乔治:……奥康纳的个人生活哲学不能等同这篇特定小说的意义,画等号是可笑的。 贝蒂:我们不能忘记奥康纳是女性……她在南方长大,一定了解和经历过对女性的歧视。我们都知道,南方的男人认为女人应该“赤脚、怀孕、呆在厨房”。她们似乎同故事中的比利太太一样,没有个性。与其他人物相比,她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她的存在几乎被完全抹杀了!奥康纳要传递一个明白的信息:女人受到压迫与压制,如果她们开口,有想法,并表达出来,她们的下场与故事中的奶奶一样,要挨枪子。[3:1-2] 学生们的讨论还在继续。他们的观点或许有点偏执,略显稚嫩,但是,从这个片段中,我们已经可以感觉到小说文本引起争议的激烈程度。不单单是学生们在探讨“好人何以难寻”,文学批评家们也在不断发表文章,从不同的视角审视该作品的含义。一位英国文学教授曾特意写信给奥康纳,询问她写这篇小说的“意图”。好在奥康纳是个爽快人,不像有些作家,精于回旋之术,回答此类问题时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王顾左右而言它”,从而制造一种莫测高深的朦胧感。奥康纳回答说,这篇小说并不是现实主义的,但是小说有严肃的主题,深刻的寓意。奥康纳1925年3月出生在美国南部佐治亚州的一个天主教徒家庭,自幼深受天主教教义的影响。她在信中指出,天主教相信原罪说,世间充满野蛮、罪孽及暴行,她的小说是要告诫世人只有基督才能最终拯救堕落的灵魂。因此,她不认为《好人难寻》是恐怖小说,它体现了“天主教现实主义”。 似乎,对奥康纳写作《好人难寻》的意图的探讨可以就此终结了。作者自己的表白为读者提供了解读故事的权威视角。 奥康纳生前多次表示她的创作源泉主要来自宗教。她以自己独特的方法刻画心理扭曲的变态人或狂暴者。这类人物的变态心理和反常行为是他们背离宗教信仰的后果,往往只能靠暴力或死亡得以拯救。好人之所以难寻是因为人们对宗教失去了信任。故事中,奶奶与加油站餐馆的老板有一段对话: 山姆: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在今天,你还能相信谁!你说呢? 奶奶:现在的人完全变坏了。……在这片上帝创造的土地上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信赖,没有一个例外,绝对没有。 山姆:好人难寻啊!一切都糟糕透了。我还记得,以前出门不用上锁,现在可不行。③ 上了年纪的奶奶跟老板山姆聊得十分投缘,两人都哀叹世风日下,而“逆子”一伙就是在这种社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邪恶之辈。他们毫无人性,残杀比利一家,包括6个月的婴儿。可是,固执、天真的奶奶至死都相信上帝能够使“逆子”改邪归正,一个劲地向他说教,并劝说他不要杀害自己:“上帝啊!你不是天生的坏人,我知道你不会向一个老太太开枪,我知道你出生在好人的家庭。祷告吧!上帝啊,你可不应杀害一个老人。我可以把所有的钱给你。”奶奶伸出手去,触及到“逆子”的肩膀,自言自语地说:“是的,你是我的儿,你就是我亲生的孩子。”“逆子”好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一下子跳了开去,下意识地拔出插在腰间的手枪,三粒子弹射进她的胸部。奶奶躺在血泊中,两条腿交叉着,垫在身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朝向明净的天空。 奥康纳用近乎冷酷的语言描述了奶奶的死。这是她的典型风格,死亡、暴力在她的作品中是那么平常。但正是这种看似平静的语言给读者带来强力冲击。读者会思考为什么人会变得如此无情!李怡有一段很精到的评述:“《好人难寻》中精心设计了一条经过宗教着色的旅行路线。她(奥康纳)在宗教文本和叙事文本间构建了人的物欲与精神间一座通桥,其中蕴涵了一个拯救灵魂的寓言故事,表达其对信仰沦丧和普遍价值危机的一种强烈深沉的痛苦与思索。”[4:94-96]或许,奶奶的死可以唤醒几分深埋人们心中的良知。“逆子”在杀死奶奶后有点不安,他用惋惜的口吻说道:“如果活着时候经常有人开枪吓唬她,她倒很可能成为一个好人的。”言下之意,老奶奶除了有点唠叨,并不令他讨厌。似乎“逆子”觉得这个老太太过于天真,对人性(特别是对他这样的在逃犯)还存几分希望,不像他经历过那么多磨难,对人生已彻底丧失信心。老太太的死使他早已麻木的神经恢复了一点知觉,他黑暗的内心世界里有一道怜悯的火花一闪而过。当他的伙伴对着老太太的尸体说“这倒挺好玩!”时,“逆子”颇觉反感,对他大声吼道:“住嘴,鲍比·李!生活里有什么乐趣可言。”奥康纳用这句话结束小说,是想以此点明主题:上帝的慈悲无处不在。至此,我们对《好人难寻》的解读与奥康纳本人的观点基本一致,似乎我们理解了小说的含义,阅读过程终于有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束。 但是,文本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如果我们借用解构主义的批评方法重读小说,会吃惊地发现文本总是拒绝关闭,意义在确立的瞬间立刻又自我瓦解。小说中有一对重要的二元对立关系:好人与坏人。总体来说,奶奶属于好人,“逆子”归属于另一个范畴。奶奶同情黑人,善于交际,对不懂礼貌的孙子、孙女苦口婆心地启发、教育。不过,读者总不喜欢她。前面提到的美国中学生皮特,批评她太以自我为中心,不算过分苛求。仔细阅读小说,这个好人似乎是酿成家庭悲剧的祸首。她偷偷携带的小猫,在颠簸中跳到正在驾车的儿子的肩上,直接导致了翻车事故,引起了“逆子”等三名逃犯的注意;此后,她认出了“逆子”,惊呼其名,促使“逆子”大开杀戒,全家6口,无一幸免。奶奶的惊恐与唠叨连累了全家,而她在目睹家人受害的期间却为保全自己的性命挣扎着。看来,在这个世界上,不但好男人难寻,不令人讨厌的好女人更难找到。 更令人费解的是,字里行间,奥康纳对“逆子”充满同情:这个“杀人恶魔”长得文静,说话慢条斯理,很难让人憎恨。他干过各种粗活,经历过许多磨难,活得相当不易。让我们听听他的自我辩护:“在我的记忆中,我一直是个好孩子。不过,不知怎的,我做了坏事,进了监狱,它彻底毁了我。”“[狱医]说我杀了我的父亲,但他在说谎,他1919年死于流感,与我无关。”我们无法弄清“逆子”是否真的杀害了自己的父亲,至少,他的话使读者感觉他有可能是冤案的牺牲品。他杀害比利一家,丧尽天良,但诱因是奶奶喊出了他的名字,使他感到无处逃遁。小说结尾处,“逆子”枪杀奶奶后颇感迷茫,奥康纳有一段引人争议的描述:“摘去眼镜,‘逆子’眼圈红红的,看上去,面色苍白,十分无助。”杀人犯有一副可怜相!令人困惑。 奥康纳坚持说她的小说是要告示世人上帝是仁慈的,只有相信上帝,顺从上帝,罪孽深重的灵魂才能得以拯救。这应该是她的本意,因为她没有必要说谎。但是,作品一经发表,它就不再只属于作者个人。用法国批评家巴特的话说,作品一经问世,作者就自然死亡!读者完全有理由根据文本的内容,作出自己的评判与分析。既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她应该有起码的道德准则,基本的好坏是能够辨清的。在《好人难寻》中,奥康纳似乎失去了起码的辨析能力。甚至有人认为她是一个邪恶的女人。这一观点笔者不能苟同。其实,文本的释义空间是无限的,作者无法掌控自己作品的事并不少见。我们不妨从另一个角度解读《好人难寻》:它并不只是一部教人从善的小说。根据何在? 弗洛伊德认为文学作品是深入了解作者内心的一扇窗户,文字传递的信息往往只是一种表征,有许多复杂的情感往往被压抑了。深埋在潜意识之中的愿望不易为人察觉,但是,通过对零散事件的分析,我们可以找到潜在愿望与有悖常理的行为之间的逻辑链。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认为童年体验的记忆是无法彻底抹去的,它们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成年人何以会有某些怪诞的想法与行动。奥康纳自幼聪慧、好学,却不善交际;她思维敏锐,生性孤高,对人、对事,有与众不同的见地。美国作家苏珊·巴莱在《弗兰纳里·奥康纳:南方文学的先知》[5:43]中提及一段有趣的逸事:奥康纳是大学才女,但在社交场合和舞会上极少露面,总担心找不到合适的舞伴,只能在一旁观赏。她创作了一幅漫画,刊登在大学校报《柱廊》上,画中一位酷似奥康纳本人的女子,戴着一副大眼镜,在舞会上独坐一隅,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注视着一对对的男女在她身边翩翩起舞,神情有点尴尬,但显得相当自信。奥康纳在一旁加注的解说词令人品味:“哦,算了,但我能拿到博士学位。” . 奥康纳的一生充满坎坷与不幸:早年丧父,自己长期受到红斑狼疮的折磨,逝世时年仅39岁。然而,她有非常坚强的个性,十分独立的人格,以无比坚强的毅力与病魔作斗争。作为一个自尊性极强、身患残疾的女子,她最需要人们的理解与尊重,最反感行为软弱与乞求他人的怜悯。《好人难寻》中“逆子”说了一句话:“我不需要什么帮助,我自己能行。”在“逆子”的身上我们不难窥见漫画中那位女子的身影。从这一点看,“逆子”是个坚强的不幸者,而奶奶却是一个少了一点血性的弱女子。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奥康纳在潜意识中对奶奶总充满鄙视、对“逆子”却有难以掩饰的尊敬的原因吧。 注释: ①有关奥菲利亚舞台形象的塑造与历史演变,详见“Representing Ophelia: Women, Madness, and the Responsibilities of Feminist Criticism”by Elaine Showalter in Shakespeare and the Question of Theory, edited by Patricia Parker and Geoffrey Hartman, Methuen & Co., 1985。 ②Harold Bloom认为,任何一首诗歌的意义都是对“母体”诗歌的误读,因此,诗歌的意义总是蕴藏于另一首诗歌之中。他明确地表示一切阅读都是误读;“正确”的阅读是不存在的,只有“轻度”误读与“严重”误读之分。见Critical Theory since 1965, edited by Hazard Adams and Leroy Searle, Florida University Press, 1986, pp.445-448。 ③文中所有选自《好人难寻》的引语均为笔者自译。原文见X. J. Kennedy, An Introduction to Fiction, Poetry, and Drama, 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 1991, pp.330-341。 【参考文献】 [1] Julie Rivkin and Michael Ryan (eds.). Literary Theory: An Anthology[C]. Malden, Massachusetts: Blackwell, 1998. [2] 陈众议.“陌生化”与经典之路[J].中国比较文学,2006(4). [3] Bressler, Charles E.. Literary Criticism: 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Practice[M]. Upper Saddle River, New Jersey: Prentice-Hall, 1999. [4] 李怡.《好人难寻》和奥康纳的宗教叙事风格[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5). [5] 苏珊·巴莱(Susan Balée).弗兰纳里·奥康纳:南方文学的先知(Flannery O'Connor: Literary Prophet of the South)[M].秋海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98. 原载:《中国比较文学》2007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