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一书,初以抄本流传于世,据现有的记载,是在万历二十四年(1596)前后。此书最早的刻本是万历四十五年(1617)《金瓶梅词话》本。抄本与刻本前后相距21年,但这只是一个参数,因为抄本真正最早流传的时代,估计还可能早得多。自从《金瓶梅》一书在社会上开始流传以后,便产生了强烈的反响,而且是截然不同的反响: 《金瓶梅》从何得来,伏枕略观,云霞满纸,胜于枚生《七发》多矣。 --袁宏道与董思白书 这是完全赞扬的一种反响。 万历四十三年乙卯,(正月)五日,伯远携其伯景倩所藏《金瓶梅》小说来,大抵市浑之极秽者,而烽焰远逊《水浒传》,袁中郎极口赞之,亦好奇之过。 --李日华《味水轩日记》 这是完全否定的一种反响。 还有一种情况是同一个人,既赞赏它,又反对它。袁中道在《游居柿录》里说: 往晤董太史思白,共说小说之佳者。思白曰:“近有一小说,名《金瓶梅》,极佳。” 这是称赞《金瓶梅》。但这段文字接着又说: 追忆思白言及此书曰:“决当焚之”。此书诲淫,有名教之思者,何必务为新奇以惊愚而蠹俗乎? 董其昌始而称赞《金瓶梅》“极佳”,继而又说“决当焚之”,其原因也就是袁中道说的“此书诲淫”。 比较具有一些近代人的文艺意识的是清代的刘廷玑,他在《在园杂志》里说: 深切人情世务,无如《金瓶梅》,真称奇书。欲要止淫,以淫说法;欲要破迷,引迷入悟。其中家常日用,应酬世务,奸诈贪狡,诸恶皆作,果报昭然。而文心细如牛毛茧丝,凡写一人,始终口吻酷肖到底,掩卷读之,但道数语,便能默会为何人。结构铺张,针线缜密,一字不漏,又岂寻常笔墨可到者哉! 刘廷玑能使自己的眼光扩大到全局,不囿于“淫书”“秽书”之一点,这确实是很不容易的。至于现当代国际国内的研究家们把研究的重点放在历史的、社会的、文学的、民俗的、语言的种种方面,更是理所当然的了。 《金瓶梅》的绣像评批本早在清代初年就有了,但全校全注本,则还是近年来的事。数年前,刘辉、卜键两兄与我谈起《金瓶梅》研究的情况,深感急需有一个认认真真的全校全注本,方能进一步促使“金学”研究的发展,否则“学”无所“本”,就变成舍“本”逐“末”。于是我们就起草报告,呼吁有关领导的批准。同时又决定分头进行工作,由卜键、白维国两位负责“词话”本的校注工作,由刘辉负责评批本的初校初评工作。荏苒之间,忽已寒暑数易,评批本的初校初评固已先期完稿付梓,而词话本的校注工作亦已克服重重困难,认真完成并已交岳麓书社付排。回思数年间的奔走呼吁,终成硕果,实足为两君贺也。 予因而有感曰:世之“金学”,俟“词话”全校全注本出、汇校汇评本出,必将飞越,而此两书之出,本亦“金学”飞越之实证也。 夫然则世之斤斤于“诲淫”之论者,当亦跨园池而涉汪洋乎!至于嗜痂逐臭之夫,固不足与言“学”矣! 1994年11月17日夜一时于京华瓜饭楼 原载:《文化报》1995032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