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三国演义》研究成果,与一九九七年大体持平。据初步统计,中国大陆全年公开发表的《三国演义》研究论文大约在70篇左右。从研究的内容来看,引人注目的主要有以下几个问题。 一、世纪之交的回顾与展望 经过几代学者的不懈努力,特别是八十年代以来的长足进展,对《三国演义》的研究已经成为一门专学――“《三国》学”。在二十世纪即将结束的时候,如何准确地了解和总结以往的成就与不足,如何正确把握研究的方向,在新的世纪把研究提高到新的水平,这是值得每一个研究者认真思考的问题。对此,一些学者作了积极的努力。 在回顾方面,沈伯俊的《新的进展,新的突破─―新时期<三国演义>研究述评》(下)(载《诸葛亮与三国文化》卷三),连同该文的上、中部分(分别载《诸葛亮与三国文化》卷一、卷二),比较全面地回顾了八十年代以来《三国演义》研究的发展概况,对其中研究较深、进展较大的八个问题作了综合述评。这八个问题是:(1)关于罗贯中的籍贯;(2)关于《三国演义》的成书年代;(3)关于《三国》版本的整理与研究;(4)关于《三国演义》的主题;(5)关于《三国演义》的人物形象;(6)关于《三国演义》的创作方法与艺术成就;(7)关于毛宗岗父子和毛评《三国》;(8)关于“三国文化”研究。文章提供了比较丰富的资料,对其他研究者有一定参考价值。 在展望方面,比较重要的有两篇论文:一篇是陈辽的《实行八个“并举”,开创<三国演义>研究新局面》(载《汉中师范学院学报》1998年第1期)。文章指出,自1984年中国《三国演义》学会成立以来,《三国》研究的广度和深度超过了以往任何时期。但是,目前还存在着应用研究不够,版本文本研究不足,比较研究尚需发展,研究史这一空白有待填补,《三国》在国外的情况有待确切查明,《三国》的创作经验需要科学的揭示,青年一代研究队伍亟需壮大,资料工作还需加强等问题。为了开创《三国》研究的新局面,必须实行八个“并举”:一是《三国演义》的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并举;二是版本研究和文本研究并举;三是《三国演义》研究和对《三国演义》研究的研究并举;四是对《三国演义》的独立研究和对《三国演义》的比较研究并举;五是对《三国演义》在国内的研究和对《三国演义》在国外的研究并举;六是把《三国演义》作为古典名著的研究与作为第一部历史题材的杰出长篇的研究并举;七是老一代《三国演义》研究专家、学者和中青年一代《三国演义》研究专家、学者对《三国演义》的研究并举;八是做好资料工作和不断推出新观点、新思想、新学说并举。这八个“并举”,指出了促使《三国演义》研究继续健康发展的几个主要问题。另一篇比较重要的论文是沈伯俊的《面向新世纪的<三国演义>研究》(载《社会科学研究》1998年第4期)。文章主要从四个方面论述了如何在新的世纪把《三国演义》研究提高到新的水平:第一,新的突破必须以版本研究的深化为基础。近十年来,有关专家对《三国》版本的源流演变的认识大大深化,但还不够系统。这直接影响到对《三国》的成书年代和罗贯中原作面貌这两大问题的研究;而这两大问题的研究,又直接关系到对一系列问题的定位。因此,必须继续深化版本研究,以版本研究的突破来促进整个研究的突破。第二,必须在研究的思路和方法上有所创新。这突出表现在三个问题上:(1)在大文化的广阔背景下,对《三国》进行全方位的研究。这至少包含三个层面:一是对《三国》的文学特征和成就继续进行精深的探讨;二是将《三国》置于中华文化发展的长河中,深入发掘其文化内涵;三是全面总结《三国》对我们民族的精神生活和民族性格的广泛影响。这样,《三国》研究的天地将是无限广阔的。(2)积极运用新的研究方法。《三国》研究的每一次历史性进步,都与研究方法的变革有关。随着社会的全面进步和人们思想的进一步解放,新的文艺理论、新的研究方法将不断涌现。我们应当以开阔的胸襟和求实的精神,认真鉴别,选择吸收,推动《三国》研究的继续深入。(3)勇于提出新的见解。第三,必须重视和加强对研究史的研究。大量的事实告诉我们:只有重视和加强对研究史的研究,才能从整体上提高《三国》研究的水平。为此,应当逐年整理《三国》研究论著索引,系统收集新的研究资料,撰写专门的研究著作。同时,应当大大强化研究者重视研究史的意识,把这与树立严谨求实的学风联系在一起。第四,努力加强中外文化交流。历史证明,中外学者的交流,对于推动研究的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既不应夜郎自大,自我封闭,也不必妄自菲薄,自惭形秽;而应以开放而自信的心态,与外国学者平等交流,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共同推动学术的发展。此外,还有两个问题很值得重视:一个是学风问题,另一个是研究手段的现代化问题。 二、关于《三国演义》的人物形象 对人物形象的研究,历来是《三国演义》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在本年度发表的论文中,人物形象论文占有较大的比重,其中有的篇章达到了较高的学术水准。 诸葛亮是《三国演义》的真正主角,以往研究论文颇多,其中不乏名篇佳作,陈洪、马宇辉的《论<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范型及其文化意蕴》(载《南开学报》1998年第2期)则是又一篇具有创见的论文。文章指出:“作为一个艺术形象,诸葛亮的特色不仅在于才略奇绝,还在于其典型的‘帝王师’角色。”所谓“帝王师”,指的是士人的一种双重身份:既是君主的臣下,又是君主的导师――当然,更强调的是后一方面。《三国演义》塑造诸葛亮形象时,在这方面刻意倾注了大量笔墨。综观全书,诸葛亮形象具有几个突出的特点:1.书生出身而具有将略;2.与君主关系甚洽;3.事实上指挥、控制着一切。而当我们把眼光放远,便会发现,《三国演义》之后,中国小说史上陆续出现了一批类似的人物形象,如《水浒》中的吴用、《女仙外史》中的吕师贞、《野叟曝言》中的文素臣、《说唐》中的徐茂公等。因此可以认为,《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形象具有某种“范型”的意义。这种“帝王师”的观念,最早由战国时期的儒家思想家孟子首先提出,它表达了一种人生理想:既入世辅佐君主以建功立业,同时又维护自己的人格与道术的尊严。汉初,韩婴、司马迁等人继承了这种人生理想。由于《史记》对后世文人的深远影响,使“帝王师”的思想得到了传承不已的活力。然而,在现实的政治生活中,随着君权的强化,这种理想却越来越远离实际,越来越象是一个美丽的梦。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尖锐矛盾,一些作家便在文学作品中反复地圆这个“帝王师”的梦;而以通俗小说来圆此梦的,无疑首推罗贯中。《三国演义》及《水浒》在明中叶开始广泛传播,并受到越来越多的士人欢迎,其原因固然有很多方面,而“帝王师”观念的复兴乃是值得注意的一个方面。文章的论述富有新意,颇能给人启迪。 对于《三国演义》中的刘备形象,过去研究论文不多,已有的论述大多认为刘备形象比较单薄。对此,曾有学者表示异议,并作过精彩的辨析(见刘敬圻《刘备性格的深隐特质》文,载《文学遗产》1989年第3期)。本年度彭知辉的《论<三国演义>刘备形象的多义歧读》(载《中国文学研究》1998年第3期),也分析了刘备形象的丰富性。而陈松柏的《刘备形象塑造的尴尬》(载《明清小说研究》1998年第1期)则仍然认为,尽管刘备前期形象(至“三顾茅庐”为止)有成功之处,但总的说来,其形象还是单薄而苍白的。文章从三个方面作出了自己的解释:其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原始素材、典型细节的不足决定了刘备形象塑造的尴尬;其二,聪明反被聪明误,净化得过于纯洁的刘备形象在复杂的曹操形象的映衬下倍加苍白;其三,刘蜀方面美化的形象太多,尤其在“贤相中第一奇人”(诸葛亮)、“名将中第一奇人”(关羽)的光环下,刘备形象便只能暗淡无光了。此外,吴中胜、郭瑞恒的《论刘备、宋江的理想伦理人格》(载《明清小说研究》1998年第3期)解释了刘备何以能统率众多文韬武略远胜于他的英雄的问题,认为:“刘备、宋江正是由于符合宇宙伦理,遵守国家伦理,维护家庭伦理,坚持个人伦理,在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作家手中,具有理想的伦理人格,所以,他们在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众望所归的领导者。”不同观点的论述,对于进一步深入研究刘备形象,无疑是有启发意义的。 对于《三国》人物是否“类型化典型”,八十年代以来屡有争论。曲沐的《从类型化到性格化的艺术典型》(载《贵州社会科学》1998年第3期)认为,在中国小说发展史上,无论是纵观还是横向比较,《三国演义》都是一部关键性的作品。它在人物塑造上,是从类型化向性格化过渡的一座桥梁,既保留着某些类型化用笔,也已达到了性格化的艺术高度。这样说并非指那些散见于作品中、并未重点描写的属于低层次的人物,而是指作品人物群体的精英部分,即可以;称为艺术典型的人物。陈伟军、孙爱春的《<三国演义>人物塑造的性格化倾向》(载《泰安师专学报》1998年第2期)也表述了类似的观点。应当说,对这个问题的探讨,还有待继续深入。 三、关于《三国演义》的艺术成就 本年度有关这一方面的论文约在10篇左右,其中值得注意的有两个问题。 关于《三国演义》的叙事结构。朱伟明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叙事结构简论》(载《湖北大学学报》1998年第1期),认为《三国》的总体叙事结构,是一种以事件为中心来组织情节发展的网状结构;在这个结构体系中,处于中心位置的,始终是以刘备为代表的蜀汉集团。小说结构的具体构成形态,则是编年体、纪事本末体与纪传体的有机结合:在整体结构上,小说借鉴了史书编年体的结构方式,以时间为线索,勾勒出历史发展的基本进程与整体面貌;在描绘事件时,作品借鉴了史书的纪事本末体以事为纲,每事脉络清晰、首尾分明的特点,巧妙谋篇布局,把故事叙述得摇曳多姿,精彩纷呈;在描写人物时,作品借鉴了史书纪传体的笔法,充分显示出人物鲜明的性格特征。可以说,《三国》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作者将纪事本末体与纪传体有机结合,并充分发挥小说家的想象的结果。作者对小说结构的成功运用,使全书获得了高度的完整和统一。与朱伟明的见解相近,韩国学者李哲洙的《<三国演义>叙事结构新探》(载《明清小说研究》1998年第2期),认为《三国》叙事结构的主要特点之一,是在“拥刘反曹”中心思想引导下,以蜀汉兴亡为主轴;作品情节的内在结构,属于由多种矛盾冲突构成的网状结构。文章还进一步指出,先秦两汉的史传文学可以说是《三国》叙事结构形成的远因,宋元话本则是其近因。 关于《三国演义》的语言艺术,过去专题论文甚少。刘永良的《<三国演义>人物语言的个性化》(载《内蒙古民族师院学报》1998年第1期),着重探讨了《三国演义》在人物语言运用上的成就,指出《三国》的人物语言很有个性,其中曹操、张飞、关羽、诸葛亮等人物的语言尤为突出,以致“能使读者由说话看出人来”。其他一些人物,如刘备、孙权、周瑜、鲁肃、蒋干等,语言也都很有个性。甚至像吴国太这样的次要人物,其语言也具有鲜明的个性色彩。文章的论述来自作者踏踏实实的研究,有益于人们更为全面地把握《三国演义》的艺术成就。 此外,本年度值得注意的论文还有陈桂声的《关于西班牙爱斯高里亚尔修道院所藏之嘉靖刻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史传>》(载《明清小说研究》1998年第4期)。文章介绍了嘉靖二十七年(1548)元峰子序本(英国学者魏安称为“叶逢春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史传》的基本情况,并将其与庸愚子序本(通常称为“嘉靖本”或“嘉靖元年本”)作了初步的比较,提出了几点看法。由于元峰子序本远在西班牙,过去极少有人看到,也长期不被重视,直到最近才有日本关西大学影印本,因而正如作者所说:“元峰子序本的公之于众,为《三国演义》的研究提供了又一珍贵版本,必将引起中国古代小说研究者的莫大兴趣。”而作者本人的分析也颇有见地,足资参考。 原载:《天府新论》1999年05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