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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武松无性化过程探微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张海燕 裴 玉 参加讨论

    太监是中国社会文化史上的一个独创类别,也是在大汉民族的传统伦理文化中最为扭曲的性别、灵魂的特类表现。太监是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一族。即用一句现代话说:太监有着男人的功用,而没有男人的危险。所以放在三千佳丽的后宫是最安全的——皇帝不怕后院起火。而又正是他们居心叵测,制造了诸如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明朝末年的宦官专权的一幕幕历史悲剧。中国传统文化观念中的“女人祸水论”更是制造了数千年红颜薄命的悲剧!这种独特的思想文化观念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创造出一大批的无性英雄,这在元末明初,这个呼唤英雄、争当英雄时代的文学作品中尤其是小说中表现的最为明显:《三国演义》、《水浒传》几乎就是无性英雄的表演剧。在这里就以武松作为个案,借一斑以窥全豹。
    《水浒传》中的“武十回”,是作者集中刻画武松形象的优秀篇章,可以说也是整部《水浒传》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由武松杀嫂敷衍而成的长篇世情小说《金瓶梅》,更是与《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合称为明代四大奇书。金圣叹评武松曰:“武松,天人也。”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邧七之快,李逵之真,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者也。断曰第一人,不亦宜乎?[1]更成为顶天立地英雄的代称,成为仅次于武圣关羽最受中国人民欢迎的超级英雄。下面就从几个方面分析武松去性化的过程。
    一、对家的渴望
    《水浒传》中的“武十回”集中展示了武松性格的发展过程,也可以说是展示武松逐步被逼上梁山的过程,亦可以说是展示武松由健全男人到无性英雄的被改造转化的过程。
    武松首次出场是在第二十一回与宋江的冲撞开始,当时就被宋江视为英雄。而后千古名篇景阳冈打虎更是尽显英雄本色,声名大振,威震四方,当即被委任为阳谷县捕头。恰在阳谷县又遇见了哥哥和妖艳的嫂子,再次回到了有亲人的温暖的家。当即搬入武大家中相住,实人间至情。足见武松对家的那种强烈渴望心情!但作者偏偏安排了潘金莲——一个受尽侮辱而又不甘如此、急想谋取自己幸福的不幸女人,急切渴望中竟把小叔子武松作为她谋取幸福的第一个目标。岂知武二郎是英雄,而非腌臜禽兽。百般挑逗竟得一场空,惹怒武松搬出家门回到衙内住,但幸得无祸。而后竟与西门庆勾搭成奸,谋害亲夫,实罪大恶极。最终被武松处死陪同淫夫西门庆来祭奠武大的冤魂!
    这里是作者有意安排的。潘金莲是《水浒传》中武松近距离接触到的第一个女人。武松的亲人之家因淫荡的女人——潘金莲被毁了,且自己最亲的哥哥也被她谋杀了。作者自然借描写潘金莲,给武松留下了女人淫荡、歹毒的第一恶劣印象!这不正是作者借潘金莲(《水浒传》中的阎婆惜、潘巧云等皆是)来宣扬女人祸水论,凸显英雄的伟大么?或许就应了那句话:伟大革命要求有伟大英雄,伟大英雄就必须无性![2]
    同时据郑振铎先生所引《义侠记传奇》说武松有妻室贾氏:“武松幼时,曾聘贾氏女为妻,因父母双亡,四处漂泊,尚未结婚……贾氏和母出来寻找武松,却在一个庵中住下了。恰好朝廷招安之旨下来,诸英雄都得了官职,武松乃与贾氏相见,由宋江等作证,而结了婚。”[3]中国自古以来国、家并称,构成国家。侍君如侍父,国不过是家的扩大。可见家的观念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亲人之家虽然因潘金莲被毁了,但武松心中对家的渴望依然存在!
    二、玉兰悲剧中的阉割
    在他阉与自阉的过程中,张都监利用“美人计”陷害武松可以说是其中关键的一环,就是在这一次却最终决定了武松的最后命运。武松在快活林醉打蒋门神,帮助金眼彪施恩夺回快活林时,作者又一次强调:蒋门神虽然长大,近因女色所迷,淘虚了身子[4]以致落败。而武松却是好酒之徒,天天饮酒,也不说淘虚身子。足见作者这里的用意:女色绝不可沾。宋江、卢俊义、杨雄都是因疏于女色,最爱刺枪使棒,打熬筋骨,以致妻子和别人勾搭成奸。但这却赢得了好汉们的称赏,因为他们重友轻色。中国古代还流传着这样一种看法:女色是斫伤生命的斧子,性生活会耗损男子的精元之气,而禁欲则会使人精力充沛。[5]蒋门神的落败,从作者的旁白中最生动的体现了这种观念。在第四十四回潘巧云出场诗里说的明白:“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原来女色能让人“骨髓枯”,而且是在“暗里”,让人不知不觉,所以叫“溜骨髓”。王英在战场上被扈三娘捉去,来了一个“有诗为证”:色胆能拼不顾身。肯将性命值微尘。销金帐里无强将,丧魄亡精与妇人。[6]
    当张都监指着玉兰对武松道:“此女颇有些聪明,不惟善知音律,亦且极能针指,如你不嫌低微,数日之间,择了良时,将来与你做个妻室。”武松起身再拜道:“量小人何者之人,怎敢望恩相宅眷为妻,枉自折武松的草料!”[7]实在是美人配英雄,哪岂知是美人害英雄。武松在捉贼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玉兰——色艺双全且许给武松做妻子的女人,却充当了谋害他的工具。这里推测一下:以武松的勇力与玉兰成家也是有可能的吧,不想这一切只是阴谋。
    正如金圣叹云:“看他写武松杀嫂后,偏写他无数风流轻薄,如十字坡、快活林皆是也。今忽然又写出张都监鸳鸯楼下中秋一宴,娇娆旖旎,玉绕香围。乃至写到许以玉兰妻之,遂令武大、武二、金莲、玉兰宛然成对,文心绣错,真称绝世也。”[8]这里金圣叹的评点可谓深入骨髓。潘金莲、玉兰自是悲剧,武大、武二岂不也是因女人起祸。前番杀嫂,维护人伦,替兄报仇;今番杀“妻”,以戒女色,完成自阉。真正成了无性之真英雄。因此金圣叹颂为“神人,天人”。这次彻底打破了武松心中那渴望强烈却又微乎其微的对家的幻想。让他认识到女人的淫荡,狠毒如蛇蝎。直接导致武松在三十回“张都监血溅鸳鸯楼”中的怒杀、狂杀、滥杀、迷杀十九口,完全丧失了以前的理性。这是武松完全绝望的表现,抑或可以说是对女人、家彻底绝望后的一种疯狂的精神宣泄,也是作者精神上的一次狂欢。最后及见玉兰,武松握着朴刀向玉兰心窝里搠着,两个小的亦被武松搠死后,武松道:“我方才心满意足,走了罢休。”[9]当杀了玉兰方之后才心满意足,走了罢休。足可见玉兰、女人对他心灵上的伤害之深之彻底。对阉割武松起到了多么深刻的作用。自此以不阉之阉而割了武松的阳具,也打碎了武松的成家梦。虽然后来在阶级兄弟张清夫妇的关怀照顾下又有了家的感觉和温暖,最终在他们的帮助下走进梁山,这个下层贫民的兄弟之家,梁山的家更大程度上是男人的世界,即无性英雄的世界。
    三、戒刀意象探微
    武松杀了张都监一家及玉兰后,逃出孟州城,却被捉到张清、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分店之中。他们夫妻对武松进行了彻底的乔装打扮,使他改头换面,以便投奔二龙山落草。在此处孙二娘道:“二年前,有个头陀打从这里过,吃我放翻了……一个沙鱼皮鞘子插着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这刀半夜里鸣啸得响。叔叔前番也曾看见。今既要逃难,只除非把头发剪了,做个行者,须遮得额上金印,又得这本度牒做护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却不是前世前缘。叔叔便应了他的名字……”穿上衣服,武松自道:“却一似我身上做的!”(这岂不正是作者的精心为他做的),张清、孙二娘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前生注定!”(实为前面行为的必然结果)武松照镜后笑着道:“我照了也自好笑,不知何故做了行者!大哥便与我剪了头发。”[10]自此在张清、孙二娘的精心装扮下,终于从外到内完成了对武松的阉割!也注定了武松最终的人生结局,征方腊的归程中,在六和寺出家。
    

    在这里作者又特意安排了一场检验阉割成果的大戏:蜈蚣岭上怒杀道士。傍山一座坟庵,约有十数间草屋,推开着两扇小窗,一个先生搂着一个妇人,在那窗前看月戏笑。武行者看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这是山间林下出家人,却做这等勾当!”便从腰里掣出那两口烂银也似戒刀来,在月光下道:“刀却是好,到我手里不曾发市,且把这个鸟先生试刀!”金圣叹曰:先生字上加鸟字,下加试刀,千载奇语。[11]评得精彩之极!先生,道士之称,公孙龙公孙先生是也。在这里武松已把行者概念内化于心,又配了两把烂银也似戒刀,足见警戒之深刻。戒刀实为戒色之刀;试刀,实为祭刀以保永戒女色!更见此处出家人而行男女欢爱之事,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且用“鸟先生”称谓出家人,足见武行者入道已深。“鸟”实应读为“屌”。李逵常曰:“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实为夺了屌位。可见武松在心理上对出家人的行为规范最深刻的要求即是戒色。彼为出家人,却近女色,实不为先生,故用“鸟”(屌)先生。既为道人,又犯色戒,杀了试刀,以净门规,岂不正是千载奇语!在周密《癸辛杂谈》对武松作赞: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这是说武行者原来是个犯了五戒的和尚。[12]在这里却以这种方式阉割了他的阳具,成为太监般的无性英雄。
    武松杀了作恶好淫道士,放了妇人归家,终于与花和尚鲁智深的形象和二为一,失去了自己的个性,成为芸芸梁山好汉中一员猛将。自在六和寺出家,有人写道:伴着青灯黄卷,守着清规戒律,让铜花侵蚀掉复仇的戒刀,让佛号消磨掉豪杰的雄心,让盖世武艺在蒲团上白白地枯萎凋谢。这不正是武松不阉而阉的最终宿命么?
    可以说正是在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主导下,在时代审美阅读的潮流要求下,作者运用其聪明智慧,通过高超的写作技巧,在这精彩的“武十回”创作中,令人信服的完成了对武松由外到内的彻底阉割,塑造了一位超级的无性英雄,树立起一座不朽的英雄丰碑,反映了传统和那个特定时代主流人群的女人观、英雄观!
    注释:
    [1][4]林乾主编:《金圣叹评点才子全集》(第三卷),光明日报出版社,1997年版,第473页、第538页。
    [2]古耜选编:《中国作家别解古典小说——悟读<水浒>》,京华出版社,2008年版,第211页、第155页。
    [3]盛巽昌:《水浒黑白绰号谭》,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版,第105页。
    [5]任大惠:《水浒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45页。
    [6]王同舟:《地煞天罡——<水浒传>与民俗文化》,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50页。
    [7][8][9][10][11]林乾主编:《金圣叹评点才子全集》(第三卷),光明日报出版社,1997年版,第545页、第539页、第562页、第567—574页。
    原载:《现代语文》2009/09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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