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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家周作人曾说：“象征是外国的新潮流，同时也是中国的旧手法。”［1］确实，象征主义早已在中国埋下种子。但作为一种基本的创作方法，象征在中国迟迟未得正名。《西游记》是我国古典文学中极具代表性的浪漫主义作品，其对象征方法的运用取得了很高的成就。 一、《西游记》的整体象征 象征主义在中国早已发轫。与以往的象征不同，《西游记》的象征是整体性的，具有深刻的内涵。 （一）环境描写 吴承恩在《西游记》中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对环境氛围进行了极力渲染。如描画悟空首登天宫时所见：“祥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金阙银銮并紫阁，琪花瑶草与琼葩。”［2］19看到这，让人不得不感叹，此天宫真乃天上有而地下无的天堂！描画悟空在花果山的生活：“那猴在山中……与猿鹤为伴、麋鹿为群，夜宿石崖、朝游峰洞。”［2］2描画阴曹地府里奈何桥上恐怖的景象：“时闻鬼哭与神号，血水浑波万丈高。无数牛头并马面，狰狞把守奈何桥。”［2］101让人禁不住寒毛直立！奇幻神秘的天宫、世外桃源花果山以及阴森恐怖的阴曹地府，难道仅仅是作为环境而出现的吗？明代陈元之为《西游记》写的序道：“彼以为浊世不可以庄语也，故委蛇以浮世。”［3］785也就是说，世间险恶，容不得作者对于现世直抒胸臆的表达，而必须采用委婉曲折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见解。所以我们可以这么说，《西游记》当中，天宫是永生不死及超能力世界的象征，花果山是人间乐土的象征，而对鬼域世界的描写则是对丑陋现实的一种超现实表达。 （二）人物刻画 在人物刻画方面，《西游记》体现出怪诞化的特点，这也是《西游记》与以往象征主义文学作品的不同之处。后者在形象刻画方面比较简单，比如《诗经·豳风·鸱鸮》中，小鸟象征奴隶，鸱鸮象征奴隶主，全文表达了奴隶对奴隶主丑陋嘴脸的揭露和控诉，意图很明确。而《西游记》在形象设计方面具有开拓性、变革性的发展。孙悟空是猴面人身，机智敏捷、好大喜功、性急好名。猪八戒猪头人身，贪吃、憨厚、嗜睡、好色。他们优缺点并存，显得人性化，具有人情味。荒诞性、神奇化的人物刻画，使得人物角色负载着更多的意义。吴承恩一生坎坷，漫长的生活磨练使他形成了诙谐放达并且傲岸不羁的性格。尝遍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吴承恩对于人生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他在《禹鼎志序》中写道：“虽然吾书名为鬼怪，盖不专明鬼，时纪人间变异，亦微有鉴戒寓焉。”［3］781他在自己精心塑造的艺术形象中，寄予了更多深沉的思想认识。 （三）情节设计 情节设计方面，《四游记》可谓奇幻莫测而让人匪夷所思，跌宕起伏而引人入胜。全书共一百回，叙说了唐僧师徒西天取经历经的九九八十一难。一路上妖魔鬼怪、美女画皮不断出现，唐僧师徒始终“踏平坎坷成大道”，“斗败艰险又出发”，“惩恶扬善心存佛”。其中有“尸魔三戏唐长老，圣僧恨逐美猴王”，“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一调芭蕉扇”，“妖邪假设小雷音，四众皆遭大厄难”，还有“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等等，每一回都是扣人心弦、精彩纷呈，展现了波澜壮阔、披荆斩棘的取经画面。虽然《西游记》的情节大多是作者杜撰而来，但是其中刻画的魔幻故事却是对现实的一个全面折射。在这些奇幻的故事情节中，你可以看到生活中各种复杂的要素。白骨精象征欺骗、蜘蛛精象征诱惑，艰难曲折的取经路象征着人世间的凶险和苦难。 二、《西游记》的象征艺术特征 象征主义的创作手法使得《西游记》精彩纷呈，让我们每一次的解读都有新的发现和收获。作为后期古典象征主义的杰出作品，它又具有其自身的特点。 （一）奇异性 《西游记》首先是一部积极浪漫主义作品，但具有浪漫主义所无法达到的高度。在利用象征主义进行创作方面，它的奇异性体现在环境描写、形象刻画、情节设计上，这些布置虚虚实实，创造了奇幻的艺术效果，体现了作者的独具匠心。明代人谢肇淛在其笔记中写道：“凡为小说及杂剧戏文，须是虚实相半，方为游戏三昧之笔，亦要情景造极而止，不必问其有无也。”在这里，“虚实相半”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虚一半、实一半，应该理解为虚实结合、虚实相间。虚实之间，造就了作品的奇异性，并被赋予了深厚的艺术内涵。奇异性体现了作者的创造性思维。没有想象、虚构的作品是缺乏生机的，运用创造性思维充分发挥想象来进行创作，便能使作品生出丰满的羽翼，在文学的天空自由翱翔。 （二）对抗性 对抗性贯穿《西游记》的始终。首先，它体现在人物性格命运方面。孙悟空出生于花果山的一块仙石中，过着逍遥无比的生活，但“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他也躲不过生死。当牛头马面前来勾魂之时，悟空大怒，将其棒打回去；当十代冥王惊慌失措地拿着生死薄来致歉的时候，悟空不由分说地拿笔把自己的名字连同猴属类的一同消掉。这是悟空对生死对命运的反抗。在西行的路途中，他一路斩妖除魔，力保师傅唐僧的安全，最后求得佛经，成为斗战胜佛。这体现的是悟空与邪恶斗争的精神，以及对于因执着而达成的生命理想。其次，体现在强烈的对比上。在《西游记》中，恶与善是对立的。魑魅魍魉与慈悲佛性是对立的，艰险坎坷与执着追求是对立的。所以唐僧师徒的取经路，就注定了要经过诸多磨难。一路险象丛生，也要斗争到底。最终在斗争中纯净了心灵，悟得佛性。 （三）现实性 现实性是中国象征主义文学作品与国外此类作品的不同处。外国的“象征”认为现实是不可信的，应该追求远离现实的另外一个更真实的世界。我国的“象征”则来源于现实，经过作者天马行空、纵横驰骋的想象力将意象披上神秘的霓裳，寓意深厚的内涵，揭示人生真理，最后服务于现实。吴承恩的人生命途多舛，早年科举不利，至中年始为岁贡生。60岁时出任长兴县丞，又因与长官不谐，拂袖而归。这些让其不得不发出“世味由来已备尝”的感叹。他对当时的黑暗政治有着深刻的认识，在写作《西游记》的时候倾注了心血，力求在自己的创作中寄寓对人生的认识。吴承恩是一位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他是想通过《西游记》让世人受到启发、得到帮助。 三、《西游记》象征艺术的影响 我国的象征主义创作方法有着悠久的历史，它以独特的艺术魅力成就了无数优秀的象征主义作品。在古典象征主义小说中，象征主义创作手法的独特运用，使《西游记》成为百花怒放中最峥嵘的那一朵，成为满天繁星中最璀璨的那一颗，也使得《西游记》有了更久远的生命、更蓬勃的生机，对后世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象征艺术引导现实生活的方向 我国的象征主义创作较西方具有现实性，这和国人注重实用性的民族心理是分不开的。《西游记》在这点上是一个突出代表，并且以一种高调的姿态吹响了为现实生活服务的号角。《西游记》所勾画的神魔世界，我们处处可以看到现实社会的投影。等级森严的天宫其实也是人间社会的一个缩影。最难能可贵的是它的现实关怀。《西游记》包含了深厚的社会和人生内容，映现了封建社会一些黑暗腐朽的内幕，所以有人称其为批判现实主义作品。外国的象征主义脱离生活，带有颓废之风，而中国以《西游记》为代表的象征主义作品却最终回归生活，富有积极乐观的色彩。这可以说是中国式象征主义的特色。 （二）象征艺术进入成熟阶段 《西游记》标志着中国式象征主义走向成熟。表现在：（1）个人创作。《西游记》是作者的个人行为、个体创作。早期的象征主义是民众的一种不自觉行为。如《诗经·魏风·硕鼠》，体现了劳动人民对于残忍无情的奴隶主的憎恨，它是无意运用象征主义的结果。（2）感性与理性的结合。以往的古典象征主义作品，多处于情感表达的需要而采用象征手法。如浪漫主义爱国诗人屈原，借《橘颂》表明对楚国的执着热爱及忠贞爱国的思想感情。而《西游记》的象征还融入了理性思考，所刻画的人物、设置的情节都有作者的意图，而这些意图在后人的阐释中不断发展，变得更加饱满了。（3）内涵丰富、立体化。《西游记》中人妖争胜、仙佛斗法、神魔争战，从表面看，构思奇幻，但就是在这些看似古怪的故事里，却融合了儒、释、道三家的思想精髓。此外，它还具有反抗封建统治的意义。 （三）象征艺术启迪新文学发展方向 西方的象征主义催生了大批出色的文学作品，但也因为深奥、玄虚为人们所诟病。在继承我国古典象征主义优良传统的同时，我们也遭遇着西方文学理论的冲击。我们要批判性地吸取西方象征主义的经验教训，注重内容与形式、主观和客观的统一，这样才能达到主观愿望和客观效果的统一。此外，我们还要注重作者与读者的联系。《西游记》中的象征是整体的，具有暗示性的，但是并没有给读者造成兜圈子的阅读模式，而是一个展开的三维空间型可以不断解读的文本。象征主义对中国的影响是漫长而复杂的。当借鉴《西游记》当中象征创作手法的成功运用，将其多层审美内涵相结合，开创我国象征主义文学的新局面。 象征主义创作方法源远流长，在文学诞生之初便开始崭露头角，后来不断发展壮大。但作为一种独特的基本创作方法，还没有在文坛上得到扶正。《西游记》促使我们更加了解象征主义创作的魅力，我们应该重视象征主义的作用，给予其应有的荣誉。端正态度，选好位置，对象征主义创作进行更深入的研究，更好地把握象征主义的内涵和意义。 参考文献： [1]周作人.周作人代表作[M].河南：河南人民出版，1989：211. [2]吴承恩.西游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5. [3]王运熙，顾易生.中国文学批评通史[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原载：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23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