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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茗烟与李贵形象比较研究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李鸿渊奉旨亨 参加讨论

    对比手法,是对立统一的辨证规律在艺术创作实践中的具体运用。在《红楼梦》中,很多人物都是对比着写的,如林黛玉与薛宝钗、袭人与晴雯、尤二姐与尤三姐等。其中贾宝玉的男仆茗烟与李贵,也是具有鲜明可比性的一对形象。他们虽然地位低下,出场不多,但性格鲜明、生动,尤其对贾宝玉形象的塑造具有不可忽视的深化与补充作用。
    一、小厮与奶兄
    贾府是一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公府之家,以出身论地位之高低。茗烟的母亲老叶妈,是大观园里弄花草的婆子,是个下三等的奴才。也许,正是这老叶才孕育了香茗之嫩芽。而李贵的母亲李嬷嬷是宝玉的奶妈,有“半主”之势,连袭人等人都不放在眼里。封建社会都是母以子荣或子以母贵的,故名李贵。因而李贵的地位是较高的,是宝玉十几个男仆当中的领头人。在《红楼梦》第九回中,贾政在宝玉上学前问话时,跪下来回话的就是李贵。而茗烟只不过是个小厮、书童,在整个贾府中是数不上号的角色,地位与李贵相比要低下得多。
    从茗烟、李贵其名其人来看,出身低下的茗烟却要比出身较好的李贵雅致得多。茗烟是宝玉“第一个得用且又年轻不谙事的”心腹小厮,专司烹茶倒水,形影不离。庚辰本第九至二十三回,以及三十九回之后,名叫“茗烟”:第二十四回至三十回,却叫“焙茗”。一人二名,显系作者之疏忽。但他的两个名字都与茶有关。“茗”,本是茶树的嫩芽;茶叶,沏的茶水,也叫茗。“焙”,是制茶的一道工序,就是在器皿中用支火精心烘烤。诗人们常咏到的,如白居易《题施山人野居》中:“春泥秧稻暖,夜火焙茶香。”许浑《村舍》中:“野碓舂粳滑,山厨焙茗香。”“茗烟”二字见于诗者,如贯休《登干霄亭》中“白云堆里茗烟青”。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时,宝玉有“宝鼎茶闲烟尚绿”一句。可见,此名与烹茶相关。“茗”冒“烟”,不是一杯热茶吗?刚沏一杯热茶,喝了以后又解渴生津,又温暖身心。的确,茗烟的性格犹如名字一样,散发出清淡的茶香。宝玉其他的男仆,仆人李贵、王荣、钱启、周瑞、张若锦、赵亦华之类,名字多有些俗气:小厮伴鹤、锄药、扫红等,名字虽雅,颇有超凡入仙之风,但根本就没有故事。
    茗烟的言谈举止,较之李贵也要高雅得多。他是宝玉的书童,很有些文化,所以能给宝玉选购来那么些文学作品。第四十三回,茗烟在陪祭金钏一事中,举止文雅,讲得也有文采。祭祀之后,他劝宝玉吃些斋饭就及早回去,不仅讲得在理,还有点理论水平,再次显示出他与一般小厮的不同。所以庚辰本夹批曰:“忽插入茗烟一篇流言,粗看则小儿戏语,亦甚无味,细玩则大有深意。试思宝玉之为人,岂不应有一极伶俐乖巧之小童哉?此一祝,亦如《西厢记》中双文降香第三炷则不语,红娘则代祝数语,直将双文心事道破。此处若写宝玉一祝,则成何文字?若不祝,直成一哑谜,如何散场?故写茗烟一戏,直戏入宝玉心中,又发出前文,又可收后文。又写茗烟素日之乖觉可人……今看此回,直欲将宝玉当作一个极轻俊羞怯的女儿看,茗烟则极乖觉可人之丫鬓也。”
    李贵的名字则显得俗气,给人以铜臭之味,本人也没有什么文化,无一丝让人感到愉悦的气息。如第九回中,贾政问:“跟宝玉的是谁?”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认得李贵乃是李嬷嬷之子,向他训斥道:“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留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吓得李贵忙跪下;贾政又问宝玉的书读到哪儿了,他禀报正在读“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呦呦鹿鸣,食野之萍”之误),把个治学严谨、为人古板、不苟言笑的贾政都给逗笑了。雅言出自俗人之口,本身就很可笑,加上他陪上学时听而不真、记而不清,此时又怕极,说出两句似是而非的诗句,顿时便成了笑料。他的出洋相化解了当时紧张的气氛,同时也暴露出他言谈粗俗、无文化修养的一面。不过这样,也让人们在笑声中记住了他。
    二、贼滑与老成
    茗烟是一个既油滑淘气又清纯可爱,既逞能好强又乖巧伶俐,既狂妄不逊又善解人意的小厮。脂批曰,“贼茗烟”或“茗烟贼”(第十九回)。一个“贼”字,凝练、传神地勾勒出茗烟的机灵鬼形象。第十九回,茗烟与东府里的小丫头万儿幽会被宝玉发现后,问他女孩的名字,茗烟随口现编,说她母亲生她时梦见万字花样,于是叫万儿。宝玉居然信了,在此有脂批日:“茗烟此时只要掩饰方才之过,故设此以悦宝玉之心。”接着见宝玉不喜欢看戏,觉得无聊,便主动提出,“这会子没人知道,我悄悄的引二爷往城外逛逛去”。于是偷偷来到袭人家。当袭人责怪他“调唆”宝玉私自外出时,他马上以守为攻,故作委屈地说:“二爷骂着打着,叫我引了来,这会子推到我身上。我说别来罢——不然我们还去吧。”回来时他想得也比别人细致,在宁荣街“命住轿”,对花自芳说:“须等我同二爷还到东府里混一混,才好过去的,不然人家就疑惑了。”
    最能表现茗烟与李贵性格特征的,莫过于第九回“顽童闹学堂”一事。事端本出自孩童间的猜疑,敌对一方的后台薛蟠又恰好不在场,于是一经贾蔷挑拨,茗烟便依仗主人的地位,看准了对方虽为主人但家境寒微,也不管自己是主是奴,向着金荣发难。试看整部书中,有谁敢公然蔑视主子:“姓金的,你是什么东西!”又有谁敢在大群主子面前断喝:“你是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所以气得金荣黄了脸,说:“反了!”在此,“茗烟不畏强暴、蔑视权势的性格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他的行为虽然未免显得鲁莽和野蛮,甚至荒唐可笑,然而谁又能否认他出手及时的勇气、出语惊人的智慧和天真可爱的孩气?” 而在此事件中,作为宝玉的领班仆人,李贵则展示出他的老成稳重、周全妥帖,以及自觉负责的态度。他及时进来,“喝骂了茗烟四个一顿,撵了出去”,“压息”风波。当宝玉要去“回太爷”告状时,李贵劝道:“哥儿不要性急。太爷既有事回家去了,这会子为这点子事去聒噪他老人家,倒显的咱们没理。依我的主意,那里的事那里了结好,何必去惊动他老人家。这都是瑞大爷的不是,太爷不在这里,你老人家就是这学里的头脑了,众人看着你行事。众人有了不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如何等闹到这步田地还不管?”贾瑞是个无能之辈,还推诿责任:“我吆喝着都不听。”于是李贵就代太爷教训他这不肖的孙子,平时“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这些兄弟才不听”。当宝玉问“金荣是那一房的亲戚”时,李贵“想了一想”,为了免得“更伤了兄弟们的和气”,劝其“也不用问了”。
    此时的茗烟则又起风波,从窗外横杀进来,并以极其鄙夷、讥讽的口吻揭了金荣的老底,并说:“我眼里就看不起他那样主子奶奶!”不仅口吻、语气活灵活现,而且令人想见他扒在窗外伸头探脑、争胜逞能的姿势与神态。这表明他年纪虽小,却对贾氏族中各色人物关系摸得一清二楚,足见他的精明灵透。同时也表现出他得理不让人,乃至于得寸进尺、仗势欺人。蒙府本以为茗烟是“豪奴辈”,王昆仑先生也说他是“狗仗人势的小豪奴”,虽然未免言重,但也符合茗烟的基本性格,小说中也指出过“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
    而李贵则以其妙不可言的“偏这小狗攮的知道,有这些咀嚼”,表现出对茗烟的假怒真嗔。当茗烟后来不仅不退缩,反而为宝玉出谋划策要将金荣的姑妈“雇上一辆车拉进去,当着老太太问他”时,李贵忙断喝:“你要死,仔细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后再回老爷太太,就说宝玉全是你调唆的”,小心后果严重。李贵喝斥茗烟,镇压住了茗烟等人的放肆,同时也收到了安抚宝玉的效果。接着,与贾瑞一道强压金荣向秦钟作揖磕头,了结此事。李贵知道此事嚷嚷出去,宝玉也不免脸上无光,所以他坚决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法。由此可见,李贵善于处置复杂、紧急情况,“巧为展转以结其局,而不失其体”(蒙府本批语),较之茗烟要老成得多。二知道人赞曰:“茗烟逞凶家塾,贾瑞不能禁止,李贵以一言止之,贵诚不愧青衣之长哉!”(《红楼梦说梦》)
    在这场风波之中,展示出茗烟与李贵截然不同的个性风貌。他们在身份、年龄、性情等方面的差异,形成了调皮顽劣、逞能好胜、出言不逊与老成稳重、以理服人、言语得体的鲜明对照。在当时情境下,茗烟是一味为宝玉、秦钟争气,并不顾忌其他后果;而李贵是精明干练、息事宁人,他不会忘记贾政的训斥,也不会忘记自己作为一个跟随宝玉的年长仆人的责任。
    但同时,在茗烟那股蛮横的孩子气中透出的刁钻、凶悍,也不免令人感到有几分寒意。“闹书房”之外,他还敢将一个连岁数都不曾问清楚的丫鬟按倒在书房,接着又敢于在袭人责怪他私自带宝玉外出时把责任往宝玉身上推(第十九回),胆敢谎称老爷之命把宝玉从潇湘馆骗出(第二十六回)。这一切都是因为茗烟摸惯了宝玉的脾性,所以无所忌惮。因此,有人指出,“像焙茗这样的小厮,善于逢迎主人,又会仗势欺人,在外惹祸,绝非义仆、忠仆……但当局者迷,主人往往不会觉晓,反感用得得心应手”。
    而李贵是关键时刻能够救主的忠仆,且绝不会欺主。第九回受贾政斥责后,宝玉笑着叫他“好哥哥”,说要请他吃饭,但他清醒地记住自己的地位,忙称宝玉为“小祖宗”。第十六至十七回,秦钟病危就要断气,已经移床易箦,宝玉见后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散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庚辰本侧批曰:“李贵亦能道此等语。”想是悲痛之情略同,李贵在此亦能理解宝玉几分。秦钟死后,宝玉痛哭不已,李贵等劝解了半日方住。由此可见李贵的老道与忠诚。
    此外,焙茗的伶俐乖巧是不着尘埃的,不像李贵乃至薛宝钗、袭人之类的为人,有很多处心积虑的成分在里面:茗烟生性快活自在,似乎从不见他愁苦过,也不像李贵那样谨慎小心、循规蹈矩,一心只想稳稳当当地做一个好奴才。到最后主子考科举出场丢了,全家人慌乱得一团糟的时候,茗烟居然满怀信心地乱嚷:“我们二爷中了举人,是丢不了的了!”别人问他何以见得,他说:“一举成名天下闻,如今二爷走到那里,那里就知道的。谁敢不送来!”可以想见他那一副喜形于色的乐天样。因此有研究者赞叹:“他既不愁今天,也懒得去愁明天,他也许悟了,也许根本谈不上悟,反正他这个优越条件,放在别的奴才头上,早蹬着梯子往上爬了。他大概不愿意熬到李贵那样,到处弯腰打千儿,倒索性不如当一个快活神仙了。能有这份豁达,难得难得!”
    三、奴隶与奴才
    茗烟是宝玉“第一个得用”的贴身书童,是宝玉的影子、助手,时常挑唆宝玉不听话,起一种煽风点火的作用;而李贵之于宝玉,则是贾政等封建家长安置于其身边的监视器,是管制宝玉的工具。茗烟服侍宝玉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使宝玉开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李贵则是为了沾上主子的光,赚点体面。因而二人对宝玉的作用和影响是截然不同的。从他们身上,“《红楼梦》作者已经从实质上看出来奴仆群中有的是奴隶,有的是奴才这样的分野”。
    最能体现茗烟同情、支持、引导宝玉叛逆思想的,莫过于冒着风险从书坊里“把那古今小说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与那传奇角本买了许多来”(第二十三回),偷偷地送给宝玉,从而使宝、黛得以读到《西厢记》《牡丹亭》等优秀作品,使他们有了沟通的媒介,感情有了快速的进展。对此,脂批愤然日,“书房伴读,累累如是,余至今痛恨”(庚辰本侧批),“自古恶奴坏事”(蒙府本批语),可知其封建正统立场。其实,茗烟算不上是“恶奴”。这还与宝玉的“淘气”(只不过“精致”些而已)有关。茗烟很了解宝玉的心事,处处为他着想,于是不惜做一些违禁之事让他开心。
    第四十三回“宝玉祭金钏”,茗烟更是将宝玉的那种心思表现得淋漓尽致。宝玉掏出香来焚上,含泪施了半礼,回身命收了去。茗烟答应,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几个头,口内祝道:“我焙茗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儿这一祭祀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只是这受祭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极俊雅的姐姐妹妹了。”宝玉有些话不便说,让他代祝,所以话就更具文采,以符合宝玉的身份和口气:“若芳魂有感,香魄多情,虽然阴阳间隔,既是知己之间,时常来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变个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又托生这须眉浊物了。”说完又磕了几个头才爬起来。说得宝玉也笑了。宝玉为什么笑?因为他的心事虽没说出口,却让茗烟全说了,“且说的合心,愈见可笑也”(庚辰本夹批)。这里的笑,是默认,更是赞许。这番话虽俗而真,虽谑却诚,新鲜别致,妙趣横生,谁读了都会忍俊不禁。茗烟真不愧是宝玉熏陶出来的,对于宝玉的心事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而且能把宝玉难以言传的心事道破,把宝玉平素看重姐妹之情、鄙薄须眉浊物的心思和盘托出;而主子忌讳没说出口的那两个字,他也咬紧牙关,硬是没有说出来。茗烟的一番“代祝”道出了宝玉的心情,也放纵和助长了宝玉的叛逆。陈其泰在回评中也赞赏他,“能说得出宝玉心事,真不愧为宝玉之仆”。试想宝玉为了一个金钏痛苦自责,在凤姐这种权势人物生日的当天,抛开热闹的庆祝场面,“遍体纯素”地出城祭奠她,这无疑是对王夫人不仁不义行为的谴责,也是他叛逆家庭的表现。
    此外,茗烟还有私自带宝玉外出看望袭人、给宝玉找那个刘姥姥故事中的美女庙(第三十九回)、替宝玉给秦钟上坟(第四十七回)、为晴雯感冒偷偷去请熟悉的大夫(第五十一回)等单身行动。茗烟不仅是宝玉一系列私密举动的参与者,而且是宝玉叛逆行为的同情者、支持者,对宝玉叛逆思想的发展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茗烟“调唆”“勾引”宝玉之影响力,是大观园中的丫头们所无法比拟的,这也是王夫人之流万万没有想到的。可以设想,“如果没有茗烟的机敏和巧于应付,宝玉不可能那么方便地私自外出;如果没有茗烟的支持和帮助,宝玉在大观园以外种种‘离经叛道’的举动将寸步难行”。
    李贵对于宝玉的作用,恰恰相反。《红楼梦》中描写李贵所参与的事情不多,但有一件最能体现他对宝玉的作用,那就是第九回中宝玉上学前,贾政对李贵等仆人的训斥。挨训出来之后,李贵就跟宝玉说:“哥儿听见了不曾?可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我们这等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在这里,电视剧(王扶林导演)改编时加了一段茗烟的台词:“二爷对你那么多好处,你怎么不说?”于是被李贵揪住衣服痛骂了几句。这个细节显然是红学专家和编导为了突出人物个性而添加的。
    当宝玉说“明儿请你”时,他“只求听一句半句话就有了”,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对宝玉的规劝之意。他忠心耿耿地执行贾政等封建家长的指示,以其得体的语言、委婉的方式规劝宝玉今后要听话,好好读书,“改邪归正”。真“可以谓能达主人之意,不辱君命”(蒙府本第九回批语)。可知他是一个恪守封建贵族家规,深谙世故的奴才。而李贵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跟着宝玉沾点光,赚点体面,做奴才的脸上也有些光彩,是为他自己着想的多。
    茗烟与李贵在对宝玉的态度和做法上有明显的不同,所以与宝玉的亲近程度也就有着明显的差别。茗烟在宝玉心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大观园外他与宝玉的关系之密切,可媲美于怡红院里的袭人和晴雯。他虽是宝玉的仆人,但同时可以说是宝玉的知己、哥们。宝玉的很多机密事情,不会瞒着茗烟,且把他作为贴身侍从。这也许是茗烟与宝玉年龄相仿,容易沟通,但最重要的是“须眉”中知宝玉者莫过茗烟,他最善体察宝玉的心事,可谓“妙处为怜解人意,尽探风月主家心”(王墀《增刻红楼梦图咏》)。宝玉祭金钏一事,就充分展示出了他们关系的不同寻常。这场郊外祭祀的见证人是茗烟,只有他才理解宝玉内心的自责、痛苦及心愿。再如茗烟送书,让宝玉“如得了珍宝”。这样,茗烟既满足了小主人的好奇心,填补了宝玉的精神空虚,也增进了彼此的感情。而宝玉的痴性发作时,也惟有茗烟是他的替身。如宝玉要茗烟去找那个莫须有的美女庙,当然是一无所获,宝玉啐他没用。茗烟受屈就急了,宝玉忙又安慰他。可见,他们超出了一般的主仆关系,情同手足,融入了友情的成分。再如“闹学堂”后,宝玉对茗烟的“闹学”非常理解,认为“茗烟他也是为有人欺侮我的”,愿意为他犯事开脱责任。再如茗烟与万儿私会被宝玉正巧撞见,宝玉不仅没有责罚他,反而问长问短,出主意要万儿快跑,并关切地说:“别怕,我不会告诉人的。”这里宝玉不是护短,而是真情关爱茗烟。
    而李贵虽是形式上的宝玉第一男仆,老成稳重,但宝玉却从不把他作为自己的贴身随从。李贵在年龄上比宝玉要大许多,是“一条大汉”了,自然在思想性情上彼此有些隔膜。在宝玉看来,李贵只不过是牵马扶蹬,伴其出行,只是在形式上照顾他,并且领得贾政等人的旨意来看管他。这使得宝玉很不称心,甚至反感他、疏远他。所以,但凡宝玉做一些机密事,不瞒茗烟,却背着李贵。正如宝玉挨打之后,特意支开袭人、麝月诸人,单单嘱咐晴雯去向黛玉赠送旧帕,可见晴雯受信任之深一样;宝玉在天齐庙让王一贴开妒妇方之时,也特意支开身份有如袭人般重要的李贵,单单留下了茗烟(第八十回)。又如宝玉在私祭金钏的头一天,吩咐茗烟:“明日一早要出门,各下两匹马在后门口等着,不要别一个跟着。说给李贵,我往北府里去了。倘或要有人找我,叫他拦住不用找,只说北府里留下了,横竖就来的。”还如,秦钟病得不中用了,秦老爹就求茗烟向宝玉通报,这是私情。脂批曰:“从茗烟口中写出,省却多少闲文。”一回明贾母,就由李贵等陪着去了。
    宝玉平时对李贵比较尊敬,总叫他“哥”,但这是宝玉平易近人、善待下人的一贯作风,并非表示他们之间关系的亲近。由于他母亲李嬷嬷的原因,宝玉甚至有些讨厌他,差点让他地位不保。第八回,宝玉泡了三四次后才出色的枫露茶,李嬷嬷自作主张地给喝了,惹得醉酒回来的宝玉大怒摔杯,痛骂茜雪:“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撵了出去,大家干净!”可见,李嬷嬷的“倚势”“昏聩”(甲戌本夹批),居功自傲,让宝玉十分恼火,甚至于扬言要赶走她。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李贵与宝玉的关系。李贵虽与其母在为人上有天壤之别,到头来命运不免依旧蹭蹬。有研究者指出:“他尽管贤良忠正,最后他陪伴小主人赶考,考中了第七名举人,宝玉却看破红尘,出了家;他的忠诚变成了愚行,一点价值、一点意义全无。”至于茗烟,凭他那个机灵的性子,要继续混口饭吃,应当比李贵容易些。
    四、结语
    综上可知,茗烟与李贵在出身、地位、名字、性格特征、对贾宝玉的作用和影响,以及与贾宝玉关系的亲近程度等方面,具有鲜明的可比性。通过比较,可见他们虽同为宝玉的仆人,在文中都相对地位低下、出场次数不多,但二者性格分明,且相互映衬,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魅力。但总体看来,曹雪芹“女清男浊”的意向同样延伸到了奴仆身上,我们在丫鬟群像中随处可见的人格力量、情性光芒,在男仆小厮身上则显得萎弱、黯淡。
    曹雪芹笔下无“闲人”。茗烟与李贵等小人物的存在,使贾宝玉的思想性格和艺术形象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与完善。贾宝玉作为封建贵族阶级的叛逆者,又是备受宠爱的公子哥儿,仅仅大观园“内帏厮混”的生活,不可能造就出这样的人物。所以,有学者指出,“贾宝玉是时代的产物,贾宝玉叛逆思想的形成与发展,是同下层丫头小厮们的影响,同社会的影响有着密切联系的”。如果没有这些下人对宝玉形象的丰富和补充,宝玉形象便会失去不少光彩,正所谓“红花还需绿叶陪衬”。尤其是茗烟,在宝黛爱情的发展过程中,在展现宝玉丰满形象的字里行间,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有了他们对宝玉的不同作用和影响,且相互映照与制约,才有了真切、生动、丰满、永富艺术魅力的贾宝玉形象。试想,如果宝玉的佣人都是茗烟一类的,宝玉可能会被放纵成薛蟠之流的“呆霸王”;如果都是李贵一类的,那宝玉则有可能被规劝成甄宝玉之类的庸俗士子。可见,曹雪芹的确不愧为深谙艺术辩证法的一代文学巨匠。
    原载:《中南大学学报》2007年第2期
    
    原载:《中南大学学报》2007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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