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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红楼梦》，又名《石头记》 ，相传为曹雪芹作〔1〕 。张问陶《船山诗草》 ，杨钟羲《雪桥诗话》 则皆谓为“高兰墅所补成”[ 2] 。震钧《天咫偶闻》直谓“出之高氏”〔 3 〕 ，朱日丰《太上感应篇图说》 语同〔4〕 。《偶闻》 且谓“张船山有妹嫁兰野[5]，以抑郁卒。兰野有诗才．尝见其所书诗册，有印曰‘红楼外史’[6]，其人必放宕之士。兰野能诗，而船山集中，绝少唱和，可知其妹饮恨而终”云。 宽按高兰墅名鹗，内务府镶黄旗汉军人，乾隆六十年乙卯科三甲第一名进士，授内阁中书，播侍读，考选江南道监察御史，嘉庆十八年升刑科给事中。余家藏有高氏遗作《兰墅文存》及《兰墅十艺》钞稿本合一册，卷末铃有长方式阳篆“红楼外史”四字图章，卷首无锡薛玉堂’‘题辞”，有“不数《石头记》 ，能收焦尾琴”句阔。于以知《 石头记》出之高兰墅手为不虚矣。 曹雪芹名霑，为楝亭通政之后．实有其人．于英邸宗人敦敏愁斋、敦诚敬亭昆季，皆有酬唱l8 ] ，谓《石头记》出之彼手。除本书叙述外，其他传记多游移之语，详注一、三条。 但此等“传说”久为读者所公认，且有撰为《曹雪芹生卒年表》，证明著书时地者[9]。 据表，雪芹为江宁织造曹頫子，顺亦载《八旗满洲氏族通谱》, 旗分且符〔10〕 。 综观诸说，证以《兰墅文存》中“图章”“题辞”暨“内务府友朋旧话”，是《石头记》 前八十回，或出曹雪芹手，或关于雪芹有出入之依托．后四十回，则确为高兰墅所补成，毫无疑义，高氏且于前八十章回，亦有所修改，故全书首尾如一也［1l 〕。 复次，关于曹雪芹终有可疑者二事：一、雪芹之表字家世，一、雪芹之《石头记》 所拟人名。 雪芹既为“曹楝亭之孙”，楝亭名寅，号雪樵，而孙号“雪芹”，士大夫家岂能出此？疑雪芹或非棣亭之后。或云．雪芹一字“芹圃”, 似为避讳所改．则此疑可释［12］。 楝亭为工部尚书曹玺子，雪芹为楝亭孙，则曹玺乃其曾祖，为未尽之亲。吾乡故老常谈：“内府曹氏世业盐官织造要职，积资巨万。大司空玺原名尔玉，弟名尔正；玺以诏旨笔误更名。”雪芹作《石头记》 ，虚构宝黛诸名，是以曾祖之名为押亵笔墨；虽风流疏放，恐亦不能如是，岂既已更名，便不讳乎？此疑不能释也。 或云；“曹雪芹官内务府堂主事，所撰《红楼梦》 寓意诲淫，栽贼后世青年子女生命不少，致其子孙身雁林清逆案以食报。”盖本之汲修主人《啸亭杂录》 [13] 。 斯“言”也，用以傲惕世之以笔墨口舌作草者，固应存而不论，徽诸事实，浑无据也。 考《靖逆记· 平匪纪略》 ：嘉庆十八年“林清案”内官犯曹纶（《 啸亭》误作”曹纶”) ，汉军正黄旗人，为工部侍郎曹瑛侄孙（《啸亭》 误作“侍郎曹寅后”) ，与曹雪芹旗分族户皆异。《胡适文存》《骨董琐记》尝非之，《 琐记》 谓“‘寅’‘瑛’以声近而混。雪芹无子”〔 14 〕 。 复按《八旗通谱》成于乾隆九年，凡旗籍之曾登仕版者，无论秩之祟卑，悉载其人，曹纶在嘉庆十八年，官独石口都司，且有成人之子，纶之年事，至少亦必在二十五岁左右，为乾隆季年生人，则其曾祖若祖之服官时代，至近亦必在雍正以前，例得纂入《通谱》）。乃检阅谱中曹氏各户悉无金铎及瑛等名。若谓纶以谋逆削籍，则谱成在先，事犯在后，乌能及之，其“例不应纂入之族姓”乎？是曹金铎户族尚可自疑，又何暇究曹纶是否雪芹后人也。 〔 l ] 《红楼梦》第一回云：“……改《石头记》为《 情僧录》 。东鲁孔梅澳题曰《风月宝鉴》 ．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又题《金陵十二钗补》…… ” 邓之诚《骨董琐记》 引长白西清《 桦叶述闻》 ：" 《红楼梦》始出．家置一编．皆曰此曹雪芹书．而雪芹何许人，不尽知也。雪芹名霑霜，汉军也。其曾祖寅．字子清，号楝亭，康熙间名士，累官通政。为织造时．雪芹随任，故景华声色阅厉者深，然竟坎壤半生以死。” 又英浩《长白艺文志初稿》据裕瑞《枣窗闲笔》亦云“《红楼梦》为曹雪芹著”。英君为宽兵部旧雨．满洲人，姓“高佳”氏，字养吾，一字慕纯，所著《 长自艺文志》未刊．其草稿赠余，收藏未理 [2]张文陶《船山诗草· 增高兰墅羁同年诗》: “无花无酒耐深秋．洒扫云房且唱酬。侠气君能空紫塞．艳情人自说《红楼》。遥迟把臂如今雨，得失关心此日游。弹指十 三年已去．朱衣帘外亦回头。”其第四句原注云：“传奇《 红楼梦》 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 杨钟羲《雪桥诗话》: “高兰墅名鹗，乾隆乙卯进士．世所传曹雪芹小说．兰墅实卒成之，与雪芹皆隶汉军籍。” 〔 3 ］震钧《天咫偶闻》 ：“张船山有妹嫁汉军高兰墅鹗，以抑郁而卒，见船山诗集。按兰墅乾隆乙卯玉殿传肿，亦有诗才，世行小说《红楼梦》一书．即兰墅所为。余尝．见其书诗册，有印曰‘红楼外史’，则其人必放宕之士矣。兰墅能诗，而船山集中绝少唱和，可知其妹饮恨而终也。”按张船山妹名摘，船山集有哭墓诗．甚修楚，又船山集中唱酬诗甚多，其赠高兰墅者仅有一首。 〔 4 〕 朱日丰《太上感应篇增订图说》 ；“施耐庵作《 水浒传》 ，子孙三世皆哑。… … 高兰墅撰《 红楼》 ，终身困厄。……” [5] “野”乃“墅”字之误。 《船山诗草· 松病集庚戌（乾隆五十五年）· 冬日将谋乞假出齐化门哭四妹筠墓（原注：“妹适汉军高氏，丁未卒于京师。”补注．丁未是乾隆五十二年））诗云：“似闻垂死尚吞声，二十年入了一生。拜墓无儿天厄汝，离家久客鬼怜兄。再来早慰庭帏望，一病难抒骨肉情。寄语孤魂休夜哭．登车从我共西征。”“窈窕云扶月上迟（原注：妹江上对月句），伤心重检旧乌丝。闺中玉映张元妹．林下风清道祖诗。死恋家山难膜目，生逢罗刹早低眉。他年东观藏书阁，身后谁修未竟辞。”“一曲桃天泪数行，残衫破镜不成妆。穷愁嫁女难为礼，宛转从夫亦可伤。人到自怜天亦悔，生无多日死偏长。未知锦惙留何语，侍婢扪心暗断肠。”我正东游汝北征．五年前事尚分明。那知已是千秋别，犹怅难为万里行。日下重逢惟断冢，人间谋面剩来生。绕坟不忍驱车去，无数昏鸦乱哭声。”右诗四律，渗切不忍卒读，原注“妹适汉军高氏”，据《 天咫偶闻》即高兰墅，诗中”生逢罗刹”及“宛转从夫”二语可以知其处境，即《偶闻》所言“抑郁以卒”是也，注而隐约其辞，只言高氏而不名字，此中必有难言之处，张高之隙，亦白可见。 [ 6 〕 《 雪桥诗话》 ：“浑珍浦太夫人刻《红香馆集》 ．红楼外史高兰墅给谏曾为制序。兰墅女秀芝，名仪风，亦工叶咏。”宽按：挥为完颜见亭河帅庆像，其《红香馆诗草》板久佚，宣统庚戌，其曾孙衡永重付石印。 〔 7 ）《 汉严卯斋书录》高鹗《 兰墅文存》 《 兰墅十艺》合册：“高鹗字兰墅，一字兰史，籍内务府汉军镶黄旗，乾隆六十年乙卯三甲第一名进士，授内阁中书．累仕至刑科给事中。”宽尝读其所为《吏怡辑要》《操缦堂诗稿跋》《红香馆诗草序》《 石头记序》 ，心识之。癸亥冬十一月，书贾杨泉山以是册见贸，前集题曰《 兰墅文存》，封面题曰“月小山房”；后集题曰《 兰墅十艺》，最后一页有章曰“红褛外史’。“月小山房”殆兰墅所居之名，“红楼外史”则其别号也。“山”言“月小”隐高字．“史”而“红楼”实寄意于《石头记》。是册为制义前后集．都二十七篇，每篇署年，始乾隆五十二年丁未，迄嘉庆十二年丁卯。科举时代，学者，教者，皆以是为的，故兰墅通籍后，仍从是焉不辍。卷首有无锡薛玉堂、清苑陆湘、丰润刘熏、临汾徐昆评语各一则．徐润第、丁玉寿、祟福五言诗各一首，薛玉堂五言诗二首，每篇之末．亦有评，七列诸人外，又有王月潭、陈异之、陈何龙、那清安、王估诸姓名，强半兰墅同祷或同官，狂草怪书，淋滴满纸．想见承平时代友朋笔墨之乐。薛玉堂诗云：“才士桑花舌，高僧明镜心。如何言外意，偏向此中深。不数《石头记》，能收焦尾琴。携将皖江去，山水和清音。”薛诗作子嘉庆丁卯腊月将之庐州司马任时也。（石头记》 句无注，“焦尾琴”句注谓“汪小竹”。按杨钟羲《 雪桥诗话》: “仪徽汪全泰竹海、全德竹素．号‘大竹”小竹’，其尊人为剑潭太守。小竹工骄体文，彭甘亭录其《 藉香词序》 殿《 正宗》 之选”云云，当即此人。是则汪小竹者或亦《石头记》中之一人也。《 石头记》本小说《 红楼梦》 初名，叙言“为曹雪芹而作”。震在廷钧《天咫偶闻》 则谓著者为汉军高兰野（“野”当作”墅”） ．并言张船山有妹嫁兰野，以抑郁卒；尝见兰野所书诗册，有印曰“红楼外史‘，意其人必放宕之士。兰野能诗．而船山集中绝少唱和，可郊其妹饮恨而终云。朱口丰《增订太上慈应篇图说》亦有3“高兰墅撰（红楼），终身困厄”语。合观诸说，证以卷端薛玉堂题辞，卷尾“红楼外史”章，则《石头记》 一书为兰野所作，盖无疑义。书中所叙男女，无一真姓名，则所叙“曹雪芹披阅增删”恐亦与“亡是公””乌有先生”相类，未必独真。或谓雪芹名霑．内务府籍，为通政曹楝亭孙，实有其人，见宗室敦敏《懋斋集》、敦诚《 四松堂集》 、《 胡适文存》。第楝亭名寅，号荔轩，一字雪樵，隶内务府正白旗，播绅家岂不先重讳，雪芹既为通政孙．则不自署“雪芹”明矣。或又谓雪芹一字芹圃，似为伟雪而改．虽然，株亭父名尔玉，于雪芹为曾祖，季父名尔正。尔玉改名玺，历官工部尚书；尔正官佐领，即“牛录章京”。《石头记》 中．虚构宝黛诸人，名之以玉．书果雪芹所作，是又不但不讳祖号．更以曾祖之名为戏矣，疑窦非一则曹雪芹纵有其人，其人之家世与著作．殊难断定，不逮高兰墅之具有确证为可信也。奉宽仲严甫。 〔 8 〕 《八旗文经，作者考》 ：“宗室敦诚字敬亭．别号松堂，英亲王阿济格裔，理事官瑚趴子，出继叔祖经照己故子宁仁为嗣。有《四松堂集》诗二卷，文二卷；《鹪鹩鹅庵笔塵》一卷，纪文达为之序。兄敦敏有《 懋斋诗集》 。 《 雪桥诗话》: ”宗室慈斋名敦敏字子明，其赠曹雪芹云：寻诗人去留僧壁，卖画钱来付酒家。” 《雪桥诗话续集》: “敬亭王孙尝为（琵琶行传奇）一折，曹雪芹乖题句有云：‘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雪芹为楝亭通政孙．平生为诗．大概如此，竟坎坷以终。敬亭挽雪芹诗，有‘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之句。” 《 骨董琐记》: “宗室懋斋敬亭与曹雪芹善．懋斋诗：‘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敬亭诗：‘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两诗画出雪芹矣。” 〔 9 〕 易俊元《 曹雪芹生卒年表》（民国十九年《 益世报》) : “康熙五十四年，曹父顺为江宁织造。雍正二年，雪芹生于南京。六年，领卸织造任，雪芹时年四岁，随其父北去。九年，黛玉初入贾府，时宝玉年七岁．雪芹当亦七岁。乾隆元年．凤姐谈‘南巡’事，时宝玉年十二岁，雪芹当亦十二岁。五年，八十回《红楼》止此．从黛玉入府起至此止，共历时九载，时雪芹年十六岁。六年至二十八年，此期雪芹穷困不堪，住居北京西郊作《红楼》八十回。二十九年，雪芹卒于北京，年四十岁。” 〔 10 )《八旗满洲氏族通谱》 附载：“满洲旗分内之‘尼堪’，清语‘汉人’也，与蒙古语‘乞塔特’即契丹，藏语‘加纳克’即‘支那’，并同一姓氏。曹锡远正白旗包衣人（清语内务府之谓），世居沈阳地方，来归年分无考．其子曹振彦原任浙江盐法道．孙曹玺原任工部尚书，曹尔正原任佐领，曾孙曹寅原任通政使司通政使．曹宜原任护军参领兼佐领．曹荃原任司库，元孙曹颙原任郎中，曹頫原任员外郎，曹颀原任二等侍卫兼佐领．曹天祐佑现任州同”云云，据易俊元表，曹頫即雪芹之父，所任江宁织造，乃职差，非官阶，故《通谱》 书“员外郎”。 〔 11 〕 故老相传，撰《红楼梦》人．为旗籍世家子。书中一切排场．非身历其境不能道只字。作书时，家徒四壁，一几一机一秃笔外无他物。姓名未详。又云：成亲王府园亭．点缀．与《红楼梦》 中大观园同，即故大学士明珠第．今醉亲王府。最近内务府老友张博儒君文厚谈：其同事恒泰君，姓高氏，内府镶黄旗籍，官护军参领，窝地安桥东拐棒胡同，家贫．岁底结枷．年糕于桥头．人呼“桥高”。今已物故。尝自言《红楼梦》乃其先人所作。盖高兰墅后人也。 ( 12 )《八旗文经· 作者考》 ：“曹寅字子清，一字楝亭．号荔轩，一号雪樵，隶汉军正白旗．工部尚书曹玺子．累官通政使扛宁织造兼理盐课．” [ 13 〕 《长白艺文志初稿》：“《 红楼梦》 曹霑字雪亭，内务府汉军正白旗人，官堂主事。论者云，此书暗中离诲淫之意，其后人于嘉庆年随八卦教匪被诛。”引裕思元瑞《枣窗闲笔》 同。 汲修土人（清礼亲王．昭桂）《 啸亭杂录）: “汉军独石口都司曹伦，侍郎曹寅后也．家京贫，尝得林清助，遂入贼党．命其子曹福昌连不轨之徒．许为城中内应。． 〔 14 ) 《骨董琐记》 弓｝《 庸闲斋笔记》 言：“曹雪芹因著《 红楼梦》 小说．后其孙纶入林清党致族诛者．知言也。按《 靖逆记》 ：给汉军正黄旗人，曾祖金铎，官袋骑校，伯祖瑛．历官工部侍郎，祖城．云南顺宁府知府；父廷奎，贵州安顺府同知，有廉声，与其妻荆妾孙，皆死苗难．给与子福昌同碟，以廷奎故．得免族诛。世或因‘寅’‘瑛’声相近而混耳。雪芹名霜．以贡生终，无子。” 原载：《北大学生》 第一卷第四期，1931 年3 月l 日版 原载：《北大学生》第一卷第四期，1931年3月l日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