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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中的正剧——论薛宝钗的忧患意识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顾绍炯 参加讨论

    《 红楼梦》 的历史背景是清代的康乾时期,满族统治者入主中国已历百年而进入鼎盛阶段,国力强盛,经济繁荣,政权稳定,但统治集团中贪脏枉法,荒淫腐化之风也日益昌炽,形成了不小的一帮腐败势力,在这势力的影响下,社会潜伏的危机日益深重,严重地威胁着国计民生。从另一方面看,被清兵入关所摧残的明代中叶即萌芽的资本主义工商业已恢复发展,初期民主主义思想已经抬头,在这思想影响下的封建正统势力中的年轻一代,有的朦胧感到封建制度已进入末世,对整个封建政权持否定态度,身上闪耀着较明显的封建叛逆的光辉,贾宝玉就是这类人的典型,有的则对当时(康乾时期)的腐败势力强烈僧恶,对其巨大的破坏性深怀忧患,积极改选自己性格,改变生活方式,为渡过没落低谷,重建新的家业进行准备,薛宝钗就是这类人的代表。
    (一)
    薛宝钗是皇商之女,家有“百万之富”,自幼聪明美丽,深为父亲钟爱,原本也淘气任性,奢侈华贵,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全家折了项梁柱,长兄薛蟠守成不足,败家有余,其花天酒地,狂嫖滥赌,目无国法,草菅人命的习性,使宝钗忧心仲仲,预感到虽有百万家私,也必将婚于一旦。这深重的忧患意识使她决心改造自己的本质性格,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到了贾府之后,见到府中腐败势力猖獗,经济入不敷出,更加深了她的忧患意识,也更坚定了她自我改造的决心。
    首先,宝钗在服饰上弃华丽就素淡,弃奢侈就俭朴,成为大观园中唯一不重视修饰打扮的贵族姑娘.在《红楼梦》 第一次亮相时,“一色半新不旧(的衣服),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后又予以重复,突出她天然素淡之美。写薛姨妈把家中新巧好看的堆纱宫花分给姑娘们时,王夫人要她留下几朵给宝钗戴,薛姨妈笑着说;“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来不爱这花儿粉儿的!”正确地说,是自她父亲死后,深重的优患意识,使她不爱花儿粉儿的。写她原有各种珠玉装饰品一箱子,父亲死后,全都搁置起来不佩戴了。父亲之死,成为她性格与生活的分水岭。如她曾回忆说:“七八年前(父亲在时),我也是这样(如贾府小姐这样)过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
    在住室方面,与大观园姑娘们琳琅满目、花团锦簇的闺房相比,也大不相同。如写贾母领众姑娘媳妇来到宝钗住房时,只见房中“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桌上只有一个土定瓶,寨中活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帆,衾褥也十分朴素。贾母嗔怪凤姐小器,不送些玩偶给宝钗。王夫人、凤姐都笑回说:“我们原送了来、她都退回去了。”贵族之家无人不重视口福的享受,极力追求珍俊美味,宝钗对此也很淡漠。薛蟠得四样珍奇食物:一个特大的西瓜,一条特大特粗的鲜藕,一条新鲜的鲜鱼,一个灵柏香熏的鲟鱼,请宝钗去吃,宝钗不去,叫薛蟠送人吃,后来宝玉问她时,她推说自己“命小福薄”,不配吃那些东西。
    宝钗以一个奢华的皇商千金,自我改造成俭朴如寒门出身的姑娘,要坚持下去很不容易,因为她仍然生活在珠围翠绕的姑娘群中,姊妹们的艳妆华服不仅对她具有吸引力,也具有压力,贾母甚至说她这样的生活“也忌讳”,因为这种修女似的生活,怕给她带来漪苦命运。宝钗可不管忌讳不忌讳,依然我行我索,她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这样过,还严格要求自己最亲近的人也这样过。她见未婚弟媳岫烟佩戴着探春送的一个碧玉佩时说:“这些装饰原是出于大官宫贵人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到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叫岫烟不要与贾府小姐们比,“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宝钗这里说的“从实守分”,指的是“从实际出发,守自己本分”。岫烟的实际是无依无靠,寄人芳下,自己的实际是寡母弱女,兄不成材,都应守俭朴度日的本分。这话给岫烟深刻启示,后来成为宝钗度过人生低谷时期的忠实伴侣和得力助手。
    从华丽奢侈到朴素俭约,如果在最初阶段为忧患意识所驳使,还有自我克制的理性强迫成份的话,那末到了后来,她已安之若素,恬然自得了,她已形成习惯,成为品质了。她已从俭约中感到乐,从朴素中感到美了。“淡极始知花更艳”,使她在贵族姑娘中独具一种恬淡清雅之美,这种美的素质是其他任何华贵香艳之美所难以比拟的。
    (二)
    从忧患意识出发,宝钗不仅养成自己俭朴的习惯,还锻炼自己勤劳的身手,未雨绸缪,以备后患。
    宝钗给读者的第一个个印象除衣饰朴素外,就是“坐在炕上作针线”。大观园中的小姐也做点针线,如探春为宝玉做过精美的鞋子,黛玉也为他做过精致的香囊,但都以玩意出之,充其量只表达了手足之谊或儿女之情,唯有宝钗把针线作为一项事业来看待。写她每天除了到贾母、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与园中姊妹闲话一回之外,“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万。去贾母、王夫人处省侯是例行的礼节,与姊妹闲话是感情黔增进与生招的调剂、而生活的中心则是“女工”。此时薛家的经济情况虽不及从前,但尚无重大亏损,财力依然富裕,如果单从女工喻收益着想,值不得如此操劳,宝钗的目的在于锻炼自己性格,养成劳动习惯,提高针线技术与成品质量,即使一旦倾家荡产,有香菱、帕烟、莺儿,再加上自己母女一同进行女工生产,也足以维持生计,不至于惊惶失措。
    宝钗不仅以“女工”作为生活的中心,还将它的重要意义提高到女儿们一切活动的首要地位。她对湘云说:“究竟这也算不了什么(指作诗填词), 还是纺织针带是你我本等。”又对黛玉说:" (女子)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关于诗歌的重大意义与崇高价值,前人论述不少,孔子就说过:“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鸣兽草木之名。”博学如宝钗,不会不知道,但她却对诗歌的学习和掌握置于女工之下,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这纯粹是她的忧患意识所派生的观点,因为在艰危时期,妇女们从事女工可创造经济价值,而写诗填词,却没有这种效应。
    由于宝钗具有深刻的忧患意识和由此萌生的节流开源的思想,所以当王夫人要他协助探春、李纨理家时,就积极支持她们兴利除弊,节省开支,重视生产。对改革作理论探讨时,她向探春说:“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万又说:“难为你是个聪明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多没经历,也可惜迟了。”当她听了探春拟将大观园的花草、果木、鱼虾承包给有生产经验的仆妇经营,可每年赢利四百两银子时,高兴地笑道:“善哉!三年之内,无饥馑矣! ”这些话包含以下几层意思:一、宝钗早就看出贾府存在着严重的挥霍浪费现象,物未尽其用,多被浪费掉,二、指出探春爱事太晚,对开源节流这样“大节目”事,提得太迟。探春是深闺少女,一向不预家政,宝钗这话的弦外之音,是深责贾府历来主家政者腐朽麻木,如燕巢于幕,不谋朝夕,三、“无饥馑”的话,是就整个贾府而言,意谓贾府的最高决策者如果采纳大观园的改革思想,在全府推行,只要短短几年,就可消除危机,避免坐吃山空,一贫如洗的结局。宝钗这种高度重视经济效益的观点,正是当时中国开始兴起的资本主义经济思想进步的贵族小姐头脑中的反映。
    在强调节俭勤劳,重视经济效益的同时,宝钗还注意防止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倾向。在探春安排大观园中香花香草承包人时,平儿推荐莺儿的妈,宝钗坚决不同意,说,“断断使不得!你们这里多少得用的人,一个一个闲着没事办,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探春只好安排贾府的人。宝钗防微避嫌到这种程度,就把“人人节俭勤劳”与“个个清正廉洁”结合起来,成为与腐败家风迥然不同的持家立业新方向,这方向在当时具有初期民主主义性质,为贾薛两家不少人特别是探春、李纨、薛蟠、岫烟所赞同,相信他们分别主持家政或参与家政管理以后,必然会形成新的家风,使衰败的家庭出现中兴的契机。
    (三)
    宝钗稳重沉厚,喜怒不形于色,对腐败分子虽然一贯憎恶却长期含蓄不露,仅在受客观事物触动时偶尔以诗歌形式流露出来。与众姊妹作菊花诗吃螃蟹时,她心有所触,后在宝玉、黛玉所作《螃蟹诗》 的启动下,她写劝被众人赞为“小题目,寓大意”的《和螃蟹诗》 ,其中的领联“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通过咏蟹的形象鞭挞了腐败分子目无法纪胡作非为的罪行与心黑意险只谋私利的思想,那正是贾赦、贾珍、贾琏、贾蓉丑恶灵魂的集中体现,当然也有她胞兄薛蟠的影子在内。宝玉看了说“骂得痛快”,众人看了说“讽刺世人太毒”,这说明了沉稳厚重的宝姑娘心中对腐败骄横分子按捺不住的憎恨火焰。
    除了封建腐败势力以外,宝钗团结了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思想性格的许多人在自己的周围,她在贾薛两家内眷中成了众望所归的姑娘。
    她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主要是关心人,理解人,帮助人。宝钗先发现岫烟在寒天当掉棉衣的是宝钗,及时为她从当铺取回,使她能健康地度过寒冬,探入了解湘云在家“女工”任务沉重的是宝钗,及时告诉袭人不要托她做针线,以减轻她的负担,进一步了解湘云在家不能作主的也是宝钗,主动帮助她以螃蟹宴作东赏菊,以减少她的开支。她根据有困难者的不同情况,以多种方式进行无私的帮助。当惜春画大观园时不知如何筹备,宝钗以丰富的绘画知识,从物资准备到艺术构思,给以具体指导,当黛玉久病服药不爱疗效时,她以准确的医药知识,指出丹方中用药过热,建议作滋阴补气的食疗;当黛玉谈到客居贾府.食疗不便时,宝钗又派人送去燕窝、洋糖,供黛玉食疗之用.这些都是当别人有困难时,宝钗深入了解,具体帮助,及时解决其困难,常常起到及时雨的作用。
    宝钗最注意团结具有初期民主主义思想的贵族姑娘,黛玉开始对她有误解,进行过几次讥讽,但宝钗均不在意,仍然关心黛玉,爱护黛玉。黛玉说酒令时讲了《牡丹亭》 中杜丽娘怀春、《 西厢记》 中张生相思的句子,宝钗听了后先为黛玉严格保密,后向黛玉诚恳指出。从宝钗的谈话中,看出她认为读这些书并不算错,因她坦率地承认自己就偷看过,还谈了被家长发现后人埃骂、书被烧的事实,体现出这并不值得羞愧或内疚,但像黛玉那样在视《西厢》 等书为禁书的封建长辈面前念这样的诗句却是很不恰当的,将给自己带来意外的麻烦。所以当黛玉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不禁深深感激,从根本纠正了自己对宝钗的错误看法,从此以后,两人成为知己,情同姐妹。
    宝钗与丫环的关系,从莺儿的表现和谈话中看得很清楚。莺儿编结技艺之精湛为大观园之冠,应是宝钗重视与鼓励的结果,而她那“娇憨婉转,笑语如痴”有时甚至淘气任性的性枯,间接反映出宝钗一贯尊重其人格,让其自由发展,才使莺儿保持了自己天真烂漫的个性,特别是从她悄悄告诉宝玉说“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还在甚次”来看,她们主奴之间关系之融洽,理解之时刻,在大观园中是非常突出的,充分闪耀着初期民主主义的光彩。
    现实生活教育宝钗,使她知道当时能对封建腐败势力进行抵制或制裁的只有封建正统势力,所以对于代表封建正统势力的家长与尊长她都处得很融洽。首先她与薛姨妈有极深厚的母女之情,有事与母商议,闲时为母解闷,有时还在母亲面前撒娇,其人情味与天伦乐的丰富内涵,是贾府中所有的母女关系都比不上的。她与贾母、王夫人等亲长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她理解并尊重这些亲长正常的生活特点与审美情趣。通过内眷的作用,贾政与宝钗也互相理解,贾政器重宝钗的端庄沉厚,宝钗也尊敬贾政的清廉操守。
    总之,宝钗从忧患意识出发,团结了除腐败分子外生活周围的所有对象,这对于因薛蟠、金桂、贾赦、贾蓉……等使两家处于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有识之士来说是非掌必要的。但宝钗对封建正统势力的团结特别是曾劝宝玉出仕(当然是望他去作清正康洁的官吏)为不少红学评论家所垢病,给以严厉的谴责,说她与封建正统势力没划清界线。持这观点的评论家完全忘记了曹雪芹所塑造的是距今两百多年以前的康乾时期的人物。我们不能以今天一般人的水平作标准去诋毁那时较进步的人行为落后,也不能以那时最进步人物的水平为标准去苛责那时较进步的人思想保守,我们只能以那时一般人的水平为标准去肯定其思想言行的进步性,否则就必然与历史唯物主义相背离。贾政所代表的势力在今天看来当然是打倒的对象,但在康乾时期却与贾赦、贾珍所代表的势力如泾渭相分,清浊有别。那末,宝钗团结这一类人去抵制腐败势力有何不可呢?后来荣宁两府的腐败人物不都是代表封建正统势力的御史参奏处理的么?另外,康乾时期的政风固然腐败,但在更腐败的道、同、光绪时期都还出现了林则徐邓廷祯、丁宝祯、翁同和等清正爱国的政治家,那么、宝钗在康乾时期勉励亲人去做这样的官又何不可呢?
    金钏投井自杀时、宝钗安慰王夫人说了“错话”,也受到某些评论家抨击。其实这是王夫人隐瞒了金钏真正死因,用谎言欺骗宝钗形成的,责任全在王夫人,不在宝钗,谴责宝钗为讨好王夫人而冤屈金钏是毫无道理的,而且她当时就将自己新制的衣裳给金钏裹尸。没有对金钊的深切同情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另外,她听到小红与坠儿私传信物谈话时的心态固然体现了封建正统的观点,但听到后从不与他人谈及而为之保密,这不仅与贾母王夫人有别,也与凤姐发现潘又安给司棋的情书后立即上报逐出司棋也有别,我们只能从这“有别”之处来肯定其进步,哪怕是很小的一点进多。
    如果彻底清除了某些评论加在宝钗身上的不实之词,如果彻底清除了极左思潮对宝钗形象的极端歪曲,我们可以发现宝钗不失为一个具有初期民主主义思想的贵族姑娘。特别是她那走在时代前列的忧患意识,和由此所定的人生目标,所作的艰苦努力,是大观园中任何一个进步的贵族青年所难于企及的。《咏白海棠》诗其中两联道:“烟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情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通过咏白海棠,描述宝钗的形影洗净了胭脂似的繁华,灵魂保持着冰雪般的洁净,风格体现出最高尚的素淡之美,胸襟深藏着极可贵的忧患之情。这是《红楼梦》 中最优秀的一首咏物拟人诗,它是薛宝钗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也是性思想品:格的恰切写照,从《 红楼梦》作者的角度来看,这首诗也凝聚了曹雪芹对其所塑造的艺术典型的深心敬爱,这种艺术表现在全书中是极为罕见的。
    (四)
    家,真个是“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了。在这个时候,贾府成员个个落魂失魄,惶惶不安,因为往日奢侈浮华,如今拮据清寒,生活落差太大,根本无法适应。唯有宝钗、李纨沉着镇静,一如往昔。从宝钗来说,今日的衰败早在她意料之中,也早就作好应变准备,她自己和最亲近的人,不仅习惯过俭朴生活,而且有能力维持生计,所以虽然倾家荡产,她依然镇定自若,毫不惊惶沮丧。其实她不仅沉着镇静而已,据细心的贾母观察,她的心理活动还要丰富得多。如写贾母谈及宝钗时说:“头里他家这样好,他也一点儿不骄傲,后来他家坏了事,他也是舒舒坦坦的。”
    薛家好时,宝钗不骄傲是容易理解的,因为她早就知道她家在巨富中潜伏着赤贫,心中充满忧患意识,当然毫不骄傲之态。但“坏了李”时,能沉着镇静就不错了,宝钗还“舒舒坦坦的”,这怎么理解呢?
    深入分析,作者选用这个词汇是含有深意的,他是通过贾母之口,精确地描绘宝钗以下的微妙心态、
    薛家的祸根是薛蟠,如今以死囚而生还,受到极深刻的教育,他一到家时就发了“血淋淋的恶誓”,立志重新做人,特别是金桂已死,宝蟾已去,余下薛母、香菱、薛麟夫妇,都是朴实勤谨,立业兴家之人,薛家的败落成了树立新家风,重建新家业的契机。这应是宝钗“舒舒坦坦”的原因之一。
    果然不出宝钗的预料,在她与宝玉婚后不久,由腐败分子所招致的惊涛骇浪一个接着一个向两家打来。首先是薛蟠放荡游乐,不务正业,京中商业亏损数万,皇商名分也被撤销,又因打死酒保张三,被判死刑监秋候审,家中为官司变卖当铺,所得银子全都花光,其三金桂又淫荡刁泼,把薛家闹得天翻地覆;紧接着朝廷根据两位御史的参奏,派锦衣卫查抄宁国府,贾赦以交通外官,逼死石呆子,被革去世职,家产没收,发往台站效力赎罪;贾珍以强占良民妻女为妾,逼迫致死,也革去世职,没收家产,发往边疆效力赎罪;王熙凤放高利贷,重利盘剥,其贪婪所得七、八万两银子全被没收,自己也一病不起,落得人财两空。后来虽经大赦,贾赦、贾珍得以活着回来,薛蟠也以重金赎得生命,但每人的家产都荡然无存,薛家还负债累累,荣府虽未抄没,但在王熙凤管理之下,寅年吃了卯年粮,早已坐吃山空:从经济上来说,贾薛两府被抄之后,暴露了败家的罪魁祸首是贾赦、贾珍和凤姐。贾赦、贾珍家产抄尽,穷途知返,凤姐机关算尽,落得财命皆丧。这应当说是贾府不幸中的大幸事。将来继理荣府家政者,除李纨外,只有宝钗,不论是李纨为主,宝钗为副,或宝钗为主,李纨为副,都能够志同道合,都能使全家团结一致,都能使大观园的改革精神在全家推行。这既是她俩的多年素志,也是贾府的形势所迫,人心所向,贾府将和薛家一样,也必然会形成新的家风,重建新的家业。这应是宝钗心中“舒舒坦坦”的原因之二。
    《 红楼梦》结尾通过甄士隐之口说:“现今的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侮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也是自然的道理。”甄士隐的推理是合乎发展规律的,他向读者展示了《红楼梦》 未写出的贾府前景。只不过他说的“家道复初”,不会是家史的循环,是而朝着初期民主主义方向前进了一步的新生。
    (五)
    在清代的康乾时期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尚处于萌芽状态,封建主义制度已接近最后阶段。在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层之间存在着封建正统思想与初期民主思想的矛盾,在统治阶级内部存在着封建正统势力与封建腐败势力的斗争。曹雪芹和高鹗以精湛的艺术技巧将这两种斗争概断在四大家族的形象体系中,成为《红楼梦》 情节发展的正副两条线索。贾宝玉作为封建末世的贵族公子,以他的远见卓识,发现封建制度多方面的弊端而成为封建叛逆,对整个封建政权持否定态度,并以初期民主主义斗士的姿态,向封建的政治、伦理、科举,教育婚姻… … 等进行了多方面的批判。他所提出的问题有些是须经整个民主革命时期才能解决的,即如他以全部力量追求的以真正爱情为基础的婚姻,直到新民主主义革命成功以后才基本上在全中国实现。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贾宝玉当时的英勇斗争终于以悲剧而告终,给人们留下了辉耀千古的悲剧美。宝钗作为皇商之女,生活在商品经济氛围浓厚的家庭环境中,通过耳濡目染,对经济兴衰的规律领悟较深,对现实变动的感受也很敏感。当她预感到自己家庭经济崩溃的命运已不可避免时,即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应付危机的准备之中。除了培养俭朴习惯,锻炼勤劳身手之外,还团结了除腐败分子以外的全部亲友,教育好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亲人,参加了节流开源的经济改革实践,等到大难临头,她已准备就绪,结果大难对她来说,从坏事变为好事:搬走了废墟上的残砖断瓦,使她与亲人能在干净的地基上重建新宇,清除了道路上的荆棒乱石,使她与亲人能在平坦的道路上大步向前。
    在封建经济崩溃时如果没有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不仅民主政治是唇楼,自由恋爱成泡影,连人的存都受威胁。宝钗从对经济的忧患意识出发来生确定人生目标,可以说是抓住了“大节目”。作为康乾时期一个具有初期民主主义思想的贵族小姐,她做了她应当做的和能够做的,并且按预期的做到了,而且有希望做得更好。她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中以优患意识为动力,谱写了一出动人心弦的正剧,放射出光烂夺目的正剧美。
    如果说宝玉的悲剧美可激起读者对整个封建势力的强烈憎恨和对他精神的崇高赞扬,可鼓舞人们沿着他的方向继续前进向封建势力进行英勇斗争的话,那么,宝钗的正剧美,则可启友人们冷静地分析客观形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向危害国计民生最严重的腐败邪恶势力展开斗争;特别在多重矛盾错综交织的时候:应从实际出发,什么条件具备了就解决什么矛盾,而把其它问题留到时机成熟时再解决。
    将《 红楼梦》 的悲剧美和正剧美结合起来进行审美鉴赏,可能会对读者有更大的体益。
    原载:《贵州社会科学》1999/01
    
    原载:《贵州社会科学》1999/01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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